夏季的清晨阳光正好,陌离烟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被瑾瑜拽起来,迷蒙着一双睡眼迷迷糊糊的踏上了旅途,他瞅着那只慢悠悠踱步的老虎,看了看身边眼角仍糊着眼屎的瑾瑜,低下头边整理衣衫边感叹当年那个虞山霸主当真不在了。 不多时他们便抵达了玉溪镇,天光也终于大亮,瑾瑜又拉着他在这个不大的镇子里乱窜,一双眼睛亮晶晶贼兮兮的四处寻找酒坊,在数间酒坊被嗤之以鼻的略过后,瑾瑜终于找到了一间颇为满意的酒坊,带着陌离烟入座。他们点了两坛上好的鹿原酿,小口的啜着。 喝着喝着,陌离烟眼角余光瞥见自己衣袖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只见是一大片虎纹横在他的衣袖上,想起自进镇后便消失的玲玲,陌离烟开口:“玲玲?可要喝酒?” 瑾瑜看着陌离烟将酒倒在袖口处,很快便被玲玲饮尽,他笑着道,“玲玲可喜欢你得紧。” 二人相视而笑。 这时,一个面色发黑的青年从他们身旁跌跌撞撞的奔过,沿途撞倒了许多东西,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好一阵响,身后“呼”的传来破空中,竟是一把菜刀破空而来! 青年回头一看,险些被菜刀闪亮的刀锋闪瞎了眼,往地上一扑才险险躲过。 “你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养你拉扯你那么大,三天两头向家里面伸手!赌?还敢押上我们娘俩的命去赌?”一彪悍妇人冲出来,人未到,一连串的叫骂就先出口,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叉腰做泼妇骂街状,猩红的嘴唇一开一合,那话听了直教人羞愧难当,“狗东西!你娘当初生你的时候是在猪圈里面生的吧!儿子一身臭!赌赌赌,有朝一日你用来掷骰子的手定会发脓溃烂,流满脓水,叫你痛不欲生!呸!狗东西!以后再敢回来打断你的腿!”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那男子灰不溜秋的坐在地上,身前是一把闪亮的菜刀,已经钉入地上三分,陌离烟知晓此人并无什么好的身手,方才那一下估计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酒坊里喝酒的各位纷纷摇头,“又开始了。” “要我说啊,这陈姨当真是太心软,收留这小子几年了,为了他不惜苦着自己亲生的女儿……” “可不是嘛!再瞧瞧这小子,一事无成倒也算了,最近还沾上赌瘾了,十有九输,竟是在黑赌坊里押上了陈姨娘俩的命!啧啧啧……” “偏偏最近陈姨生辰快要到了,兰儿正焦头烂额,这小子又伸手要钱,一要便是一锭金子!” 那男子也是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本就发黑的脸色越发黑沉,几乎可以往下滴水。 陌离烟站起身来,走到那男子身旁,拉了他一把,再“锃”的一声把菜刀拔起,塞到了男子手里。 那男子面色暗沉,可随即摸了摸自己袖子,面色突现狂喜之色,犹豫一番,对陌离烟施了一礼,道,“多谢公子。我名叫陈虎,此恩日后定会想报!”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疾风也追不上他脚步。 陌离烟悠悠入座,瑾瑜支着手看他,“为何要帮他?” 陌离烟笑了笑,“钱多,散财。” 瑾瑜怔了怔,突然伸出手轻轻刮了下陌离烟的鼻子。 鼻梁上突然滑过的触感细腻而又快速,好久没人对这个曾经的虞山霸主做这种事了,陌离烟惊奇之下怔了有好一会儿。 瑾瑜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的像个偷腥的猫,“怎么?傻了?天色不早了,这酒坊可以住店,我们便在这里住下吧。” 陌离烟点了点头。 瑾瑜只要了一间房,让小二上几盘小菜好生伺候着陌离烟便出去了。此时已是酉时,夏季昼长夜短,再过几个时辰就天黑了,陌离烟想着,此时应该睡一会儿,好稳定魂魄,待到天色全黑,再去寻那九阴剐。 睡了不知有多久,醒来时只见一双桃花眼正直勾勾的盯着他,陌离烟一惊,发现是瑾瑜才放松下来,可还是颇有些不自在,“瑾瑜,你回来啦?” 瑾瑜点点头,从袖里掏出个什么玩意儿,掰开他的掌心放了上去。 陌离烟定睛一看,竟是个纯金打造的盖头,镂空的雕刻成万象的模样,长度大概及腰,上面雕刻精致,栩栩如生,好看的紧。 “这……是新娘的盖头?瑾瑜你买来的吗?”陌离烟把它放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抚摸,本来懒洋洋趴在袖口的虎纹也精神起来,一下扑出了陌离烟的衣服,虎头虎脑的就要去蹭蹭那盖头。 陌离烟把它止住,只听瑾瑜道,“是盖头,我亲手做的。” 陌离烟道,“……为何?” 瑾瑜笑着又刮了下他的鼻子,“钱多,散财。” 陌离烟被他这句话弄的哭笑不得,不知如何作答,只一下一下珍惜的抚摸着这盖头。 “戴上看看?” 陌离烟依旧很发懵,忽闻他言语,竟是照做了,等那黄金盖头真正覆在头上时,方觉不妥,顿时大窘,想要取下来,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黄金盖头并没有像传统的盖头一般挡住脸,因为本身就是镂空的,硬要挡脸也没什么意义,因此只虚虚的呈倒三角形盖住了半张脸,倒三角的两个底角垂了长长一条金链子,细细的,但也见得是一龙一凤的样子,当真是十分精致。陌离烟的脸隐在其后,本就俊美的脸庞更染上了一丝神秘的味道,更显迷人。 瑾瑜细细的看着,道,“我唤它金情。” 陌离烟怔了怔,道,“好名字。” 看够了瑾瑜方才放开陌离烟的手腕,陌离烟心念一动,盖头便成了一只金手镯,乖顺的贴在他手腕上,见此,玲玲摆了摆尾巴,也重新跳进衣服里去了。 瑾瑜还在盯着他看,仿佛还在回味他方才的样子,陌离烟略显尴尬,转头瞥了眼窗外,见已华灯初上,便道,“休息吧。” 两人熄了灯,皆规矩的躺在床上,倒也相安无事,很快,身侧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估摸着时辰已到,陌离烟轻轻起身,看了看那件印有虎纹的外袍,想了想还是取了件黑色的外袍穿上。 现在已是亥时,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陌离烟一路在屋檐上翻飞,如同一只黑蝴蝶一般灵巧,不多时便来到了袁府。 对于这个地方,他可谓是十分熟悉的了,他趴在墙头,看着里面熟悉的建筑,一阵感叹,这么多年了,一丝也不曾改变,只是,他们推倒了一座房,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他竟还要偷偷摸摸的来取自己的魂魄。 下方守卫森严,因为皆是修行中人,守卫个个都是可以连站三天三夜的人,所以夜里连换岗都没有,没有可趁之机。 陌离烟却是丝毫不惧,一瞬的功夫就绕过了他们,动作之快让他人看不清他的动作。 他来到主殿,看见被供于墙上的九阴剐,眼睛一亮,灵魂深处传来渴望归一的感觉,正要上前,忽闻背后传来脚步声,他立刻藏了起来。 来者竟是陈虎,他也身穿黑衣,蒙着口罩,看起来略有些狼狈,外边传来一阵骚动,他脸色一白,抓紧搜索起来。 他来这里做什么?是那一锭金子不够花吗? 陌离烟屏息不动,只待看到他做出什么不敬之事,便立刻将他擒下。 没有料到的是,陈虎四处东翻西找,终于从角落里翻找出来一颗散发着熠熠光辉的小珠子,他满意一笑,小心收进袖子里,一瘸一拐的翻墙走了。 陌离烟这才出来。方才陈虎拿的那珠子倒不是什么稀罕物,是袁家特有的精灵珠,通体有光辉流转,每一颗珠子都能映照出一个精灵的模样,还可以充当法宝护身一次。这种东西袁家到处都是,偏殿甚多,陈虎费心潜进袁氏居然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陌离烟挠了挠头,没有想太多,从屏风后跳出来,按捺住灵魂的激动,来到了九阴剐面前。 前世他为九阴剐挫骨扬灰,如今来到凶器面前,心底里自然有一番怨气,九阴剐上面沾着的人命数不胜数,皆是惨死,被九阴剐刮的魂魄支离破碎,其上阴气森森,怨气冲天,陌离烟须得睁大眼睛,在每一处地方细细搜寻,才能从那些碎的不成样子的魂魄中找到自己的。 在看过了无数残魂后,陌离烟终于找到了覆在其上的自己的另外两个魂!心底狂喜,神魂归位! 陌离烟感受着灵魂终于合一,享受的眯起了眼,而好景不长,外面传来了好一阵骚动,可谓是兵荒马乱,陌离烟心知多半是陈虎闯入惊到了守卫,此地不宜久留,立刻飞身翻墙出逃。 他在墙上最后看了一眼袁氏,就回到了客栈中。 瑾瑜依旧睡的安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倒是玲玲,已经从袖角爬到了袍尾,睡姿感人。 陌离烟脱下外袍,轻手轻脚在瑾瑜旁边躺好。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