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离烟死了,曾经叱咤风云的虞山魔王死了,就在血露台之上,被九阴剐刮的骨头渣子也不剩,他的惨相完美的覆盖了百日血露台之上极深极深的鲜血——那是众大世家弟子的鲜血,渗进露台里,仿佛不散。 露台是一个袒露在天底下的台子,建的极高极大,有一宝座位于最上方,那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陌离烟的宝座,虞山事变后本想拆掉重建,可无论使出什么法子也拆不掉,便只好停留在那里了。 几个小童正在露台之上玩耍,嘴里嘻嘻哈哈的哼着歌谣:“大魔王,陌离烟,血洗十三城,放恶灵,多作祟,切记莫夜行,没料到,有一朝,叛贼把他卖……” 唱至激动之处,纷纷向着那最高的宝座扔掷石子,鸡蛋,群情激奋,憎恶之情溢于言表,猛然间,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之上,周遭黑色的雾气弥漫着他的身影,他支着手,状似无意的看了他们一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名小童大叫起来,瞳孔紧缩,“陌,陌离烟……他,他他他他,他回来啦!” 旁边几位小童闻言吓了一跳,皆跌坐在地,目光不由自主的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空空如也。 那位小童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方才明明……” “糊涂了吧你!必定是被陌离烟残害太多时了……” “什么眼神,虞山事变过了那么久,当时人人亲眼目睹陌离烟被九阴剐刮的血肉支离破碎,魂魄也跟随着碎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在露台上屠戮百日,血流成河,现如今到他来归还了!说起来,流渊大人真是天降神兵,在那魔头手底下忍辱负重,终于端了他老巢!” “这就叫天道好轮回,恶人有恶报!想当年袁家是怎么栽培他的,他又是怎么回报的,好在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一把九阴剐教他挫骨扬灰!” 几个小童骂够了,从地上爬起来,也再无心玩耍了,纷纷下了露台,那名看见了陌离烟的小童忍不住一回眸,却正好看见陌离烟依旧用那个姿势坐在那高台上,睥睨着众生,露台上沾满了血迹,其上的人双目猩红,自相残杀——百日血露台! 他猛地大叫一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连滚带爬的飞快逃离了那片地方。 陌离烟嗤笑一声,还是以那个姿势坐在露台之上。 身后有个声音响起:“怎么?那么怀念当初吗,主上?” 陌离烟没有转头,“你倒是有趣,今天心血来潮叫我主上,仿佛当初那个卖了我以求荣华富贵的不是你一般。” 那个声音顿了一下,似乎低笑了一声,“别把话说的这么绝情嘛,好似我可恶,要记得,你也是靠着我才残存至今。” 陌离烟面色不改,“要是人们知晓他们无比推崇的流渊并没有把大魔王挫骨扬灰,而是私自囚禁,每日食其精血,会怎样呢?” 流渊一袭黑色长袍,悬空在他身后,闻言竟是放声大笑,“哈哈哈!我亲爱的主上啊……”他单手掐住陌离烟的脖子,把他从座上提了起来,“你居然以为,你有转圜的余地吗?” 陌离烟虽然脖子被狠狠扼住,但面上依旧一派云淡风轻,深色的瞳仁紧盯着他,流渊放轻了口气,“跟在我身边,乖乖做我的禁脔,我保你平安。” 陌离烟不屑的嗤笑一声。 虞山事变过去好几年了,一把九阴剐让陌离烟几乎神魂俱灭,流渊奋力抢救,才堪堪保留下来他的一魂三魄,可肉身还是没了,从此他被囚禁。 流渊也飞上枝头变凤凰,各大世家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可他婉言拒绝,隐隐有自立门派的意思。 流渊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始终是一条忠心耿耿的走狗,哪曾想,一朝事变,流渊带人端了他的老窝…… 脖颈的剧痛让陌离烟回过神来,一股纯白色的精血被缓缓吸入流渊口中,不停传来的剧痛让他皱紧了眉头,面色苍白如纸。 流渊停下口,状似满意的松开了陌离烟。 陌离烟用尽力气才没让自己瘫倒在地。 似是看出他的乏力,流渊抱起他,轻轻放到床上。 陌离烟顺其自然的闭上眼,待一阵脚步声过后,假寐了好一阵子,才猛然睁开眼睛。他三两下撕扯开自己的衣服,在他心口处有一个烙印一般的东西,被誉为血痕锁,只要一被打上去,魂魄就只能被禁锢在这具身体里,流渊对他的魂魄有绝对的主导权。 但是……只要他拿到流渊的心头血,再辅以他原身的心头血,血痕锁就会暂时松动,这点时间足够他魂魄离体,夺舍一具肉身了。 陌离烟从床头一个暗格拿出两个小玉瓶,先后倒在血痕锁上,两瓶血液被缓慢吸收,禁锢即开!魂魄离体! 华灯初上,远处京华城灯火通明,陌离烟慢悠悠的在路上游荡,直接飘去了最近的一处乱葬岗。 乱葬岗此时一片狼藉,一具棺材被挖了出来,棺口大开着,要知道,这可是乱葬岗,没有哪个没有眼色的盗墓贼光顾这里,被葬在这里的几乎都是穷光蛋或者见不得光的人,盗他们的墓作甚? 陌离烟好奇的走了过去,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看上去刚死不久,眉目倒也算得上干净,他的身上有一大片血迹,却不是他自己的,应当是那些盗墓贼的,想来他们应该是无功而返吧。 耳畔隐隐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声,陌离烟皱了皱眉,附身进了这具尸体。 他从棺材里爬起来,活动了下自己僵硬的手脚,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掉,放进了棺材,再重新葬了进去——算是衣冠冢。 陌离烟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嗤笑一声,不紧不慢的顺着羊肠小道随处乱逛。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想些法子来让自己的魂魄稳定下来,好生居住在这具肉体里,最好能够偷偷的去一次袁家,看看那九阴剐上还有没有他的残魂…… 这么想着,陌离烟砰然倒地。 再次醒来时,身边有人给他递上一杯茶,有个温柔的男声道,“公子,你醒了。” 陌离烟从善如流的接过茶杯,尽数饮下,不动声色的观察一番,判定这是乡下的一间小筑。 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那男子便自顾自说起来,“我是在路边捡到公子的,见公子当时昏迷不醒,时辰又已近子时,怕公子在外有危险,便擅自将公子带了回来,我无姓,名瑾瑜,公子随便唤我……” 陌离烟被他吵的头疼,他按住眉心出口打断了他,“瑾瑜公子,多谢你这一番照料,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太多叨扰,马上就走。” 瑾瑜看着他,笑的眉眼弯弯,“我听闻,流渊私底下在到处搜人,现在城门戒严,进出须得通过检查,公子身体虚弱,又哪里受得了那严苛的检查?”他眉目间皆是一片温润如玉,“还是多待些时日好。” 陌离烟皱起眉头,目光定定的看着瑾瑜,他面上还是一派的温润,“那便只好劳烦瑾瑜了。” 瑾瑜并不答话,再为他斟了茶,退出了房间。 陌离烟见他走了,下意识的想从袖子里掏出符箓,却抓了个空,他这才反应过来壳子换了一个。 他走下床,依旧感觉神魂不宁,仅仅一魂三魄并不能够稳固这具身体,陌离烟在房间里翻了翻,居然在床底下翻到一沓空白的符箓!嗯……只是放了太久,隐隐散发出一股霉味,所幸符箓没有损坏。 陌离烟咬破手指,三两下画好了一张符,如法炮制画了五张,贴在身体命门,这才感觉稳定下来。不过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他走出门外,看见瑾瑜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青菜叶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地上那只趴着的老虎嘴里送。老虎胡须微动,不屑的用眼角余光白了瑾瑜一眼,神情倒是极其像人。瑾瑜毫无所觉,换了个新鲜的菜叶子往它嘴里送。 陌离烟:“……” 瑾瑜注意到了他,拍了拍身上的尘灰站了起来,“公子,你出来了。这是我的宠物,我叫他玲玲。”边说边笑着往玲玲嘴里送叶子。 陌离烟在心里叹道,“有个弱智的主人也还真是可怜。”他嘴上说道,“不必公子公子的称呼,唤我……丹心便好。” 瑾瑜从善如流的叫道,“丹心!” 看他眉目皆染上笑意,陌离烟不由得也笑了笑。 陌离烟打量着周围,瑾瑜居住的地方是一个小木屋,周围有简陋的篱笆围着,屋子旁边还有小小一方土地,稀稀拉拉种着几颗青菜,京华城在他们不远处,城门戒严的厉害,只许进,不许出,进城之人须得被一只模样怪异的灰白色蜘蛛探察灵魂,方才能进城。 现在流渊该是恼羞成怒吧,他力量的支柱逃走了,陌离烟勾起嘴角。 瑾瑜在他身边道,“丹心日后可有什么打算?如今城门这般戒严,想要进去可不易。” “打算啊……听闻玉溪镇好玩的紧,山清水秀,不妨去那边走一遭。” 瑾瑜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那我们什么时候上路呢?” 陌离烟神游天外,想到了镇守玉溪的袁氏和那九阴剐,答道,“最好是立即动身,想来流渊搜寻的范围必然会加大。” 瑾瑜赞同,“不错,感谢丹心公子捎带上我,我虽不会什么大的本领,可也不会拖后腿的。我跟着丹心公子,尽管放心。” 陌离烟怔了一下,他方才什么时候说要带上他了? 可眼见瑾瑜话都说到了这番地步,不带上他倒显得他说话不算数了,陌离烟叹了口气,只好点头。 瑾瑜笑的眉眼弯弯,嘴角不住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