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煊笑笑，“设若你们歇脚处恰巧是一片荒原，枯败无物，而火堆中燃料将尽，你的行囊中恰巧背负一些书稿……”

季无邪看向他，眼神颤动一下，忽而换上一种近似讽刺的语气：“那自然还是要狠狠心、撕下几页投进火中去的，总不能守着圣贤之道活活冷死。”

“孔孟礼乐，于我何有哉？”

凤煊似乎觉得更有趣了。

“可惜……长夜漫漫，这几本圣贤书延续的光亮不过弹指，与你同行之人忽然说，昔有鲸脂鱼膏燃灯长明，万载不灭。这时，你想起同路人中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他带着香脂油膏作为货物，准备到了目的地后贩卖，以换取家用。”

季无邪定定望进他的眼睛，道：“这么多人都要烤火取暖，若他不允，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所以最后，那火还是燃下去了，是吗？”

凤煊点点头，“不错，你再也不想受冻摸黑，取了火种带在身边，日夜添油加柴维持它的燃烧，而它也确实带来了许多好处，几乎是为你照出了一条明路。”

“听上去确实是个正确选择。”季无邪想笑一笑，嘴角却有些僵硬，“但却不知‘我’明不明白，烈火烹油之后，下一步，很可能就会是引火烧身？”

“这就只有待烧身之时才能验证了。”凤煊语气中带有一丝暧昧的玩味之意，

“或许能及时扑灭，或许……燎原烈火已燻灼耳目，不辨身前危险。”

这句话余韵锋利深邃，令季无邪不得不心惊。

“若真正换了是你，会作何抉择？”凤煊收起那种冷峭的笑容，声音柔和地问。

季无邪埋着脑袋思忖片刻，半晌，涩声道：“若换作我……大抵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甚至还比之不如。可是，在焚书取暖时，我大概就会悄悄自行离去了。”

即便后果可能是冻毙于荒野、遭遇野兽或悍匪围堵。

但他宁可在黑暗中独行。

“大师兄呢。”他仰起脸，“若换做大师兄，又会如何？”

若按天魔血脉觉醒后的凤煊，季无邪其实能隐隐推测出对方会怎样回答。

但此时此刻的凤煊呢？依旧光风霁月、目下无尘的仙门独秀，会做出哪种抉择，季无邪很想知道。

“将来，你会有机会亲眼见证的。”凤煊望着他，神色清正端雅，“不必急于此刻。”

若方才机锋尚且有迹可循，此刻季无邪就只剩迷茫了。

凤煊并没有理会他那透着浓浓求知欲的眼神，“已置身其中，怎好浪费良夜。走吧，在熄灭之前，随我好好看看这人间浮华。”

一阵愕然逼催季无邪抬起头，下一刻，便直视进凤煊的双眼。

红尘鲜花着锦，比妖祟诱伏更能魅惑人心。

可眼前之人，更胜过这一场盛世繁华。

闹市美景如连绵长卷，丝竹弦曲，天仙舞态，珠翠玉瑾，花海香阵，一步便是一景，层叠点缀在夜色之上。

无限斑斓颜色编织成的蜃景，唯独眼前这一抹红衣能让他产生实感。

走走停停，季无邪随着凤煊顿步，来到一排摊子前。

商铺窗边挂着竹牌，季无邪虚着眼睛费力认了半天，贩售的是……各色甜品点心？

他默念出一串品名，“杏片酥蜜”“沙糖果子”“金丝党梅”“盐蒸梨枣”……

凤煊掀起一个递给店家，“两、不，一盏。”

牌面上四个小字，“金橘水团”。

金橘水团！季无邪精神一振：从他一进这赤珠城就听人念叨几回这种点心，现在终于能解锁了。

店小二很快盛出一盏，在凤煊示意下端给季无邪

——清亮的糖水表面漂浮着剔除白络的橘瓣颗粒，木盏正中躺着几颗白白胖胖的糯米丸子，上撒摘碎的金桂。

“金橘水团”听上去好听，原来就是糖水圆子，不过黄澄澄金灿灿的，看上倒也诱人。

季无邪用勺子舀起一个，浅尝一口。

风味奇异，让他眼前一亮。

“唔，这点心味道极好！大师兄不尝尝么？”季无邪仓鼠似的鼓着腮问，“我也请你一碗，小二，再来——”

“不必了。”

话音落，凤煊伸手，从窗台边放餐具的竹筒中取了一只勺子，伸手舀走了季无邪碗里的糯米丸。

“清甜甘冽，的确是佳品。”

在小二若有所思的注视下，凤煊侧脸，语气稀松平常地问话，

“店家，隔壁街有人给我指路，说这附近有家糕饼铺子，莲子糕最为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