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和沈忱约好的上门做客，夏苒一直琢磨着跟梁博士商量，在他假期回家期间把他在这屋里的所有痕迹都锁进他的卧室去，好给来的人一个完全没有男生存在的空间感受。　　可那种还弥散在两人之间的神秘力量依旧暗搓搓地支配着她，堵着她的嘴，让她害了社交恐惧症似的不好意思找他开口。　　　　好像请沈忱上门是件多么侵犯他私人领域的事似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无厘头的念头。　　直到周四下午下班的地铁上，夏苒才终于说服自己鼓足勇气去问问梁博士是否可以配合演出。　　　　可回到屋里却不见了梁博士的影子。　　她这才想到自己怕是晚了一步，人家早就提前一晚回家去了。　　这还是遇见他以来第一次意识到他除了此处之外尚有别的去处。　　　　……这家伙也真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又在不该消失的时候消失。　　夏苒这一鼓作气被针扎了似的跑了个干净，别别扭扭地摸出手机，翻出“梁江宇”这三个字的联系人，迟疑了半晌，终于按键拨了过去。　　　　对面接起得很快。 　　“喂。”梁博士的声音听起来沉沉的，像是故意压低了嗓音不愿让旁人听见似的。　　背景有碗筷磕碰的声响，还有那种家常味十足的男女说话声。　　他大概是在家里的饭桌上了。　　　　夏苒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你吃饭了？”　　“没事，你说。”对面传来椅子刮擦地面的动静，然后是一阵软底拖鞋的脚步声，是那种听了许多次的熟悉频率。　　　　或许是隔着听筒彼此不见的缘故，之前莫名的尴尬都冲淡了许多，好像这几天两个人间的躲避游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夏苒觉得自己说起话来都底气足了许多：“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先把你放在外面的东西先收起来？明天沈忱要来。”　　　　对面的人沉吟着：“我已经回家了，卧室的门是锁着的。”　　“没关系，我先收拾了放我屋里，等你回来再拿出来。不影响你用的。”夏苒跟他保证。　　　　“嗯。”梁博士答应着，算是首肯。　　夏苒道了谢，正准备挂了电话，那边梁博士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　　夏苒又把听筒挪回耳边：“怎么了？”　　对边迟疑了一下：“冰箱里还有两瓶果汁，我买多了，你拿去喝了吧。”　　　　“哈？”夏苒有点受宠若惊。　　她就在厨房里，顺手打开冰箱，里面果然放着两瓶她不止一次拿错了的苹果汁：“不太好吧……”　　“反正等我回去也过期了。”　　“是哦。”好像理由很充分的样子，“那就谢了。”　　“嗯。”对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应声，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梁博士心情复杂地怀念着自己为了防止被某些人拿错而多买的果汁，拿着手机走回桌前。　　饭桌上的周江含抻着脖子问他哥：“谁啊，这么神秘？还躲到屋里接电话。”　　他哥把手机放回桌上，眉头微皱，语气却轻描淡写：“没谁。”　　　　周江含挑着眉毛点头，满脸写着“哦是么”的不相信。他默默把罪恶的黑手伸向了梁江宇手边的手机。　　被他哥用拿筷子的手一把摁住：“乖乖吃你的饭。”　　　　周江含不理他：“女生？”　　对面刚盛饭回来的周家妈顺口问：“什么女生？”　　梁江宇皱眉：“再胡说我就回学校去了。”　　“……”另外三个立马噤了声。　　　　梁江宇淡定地从盘子里夹了一筷子烧牛肉放在碗里。　　他就是知道眼下这一桌人的痛点在哪里。　　现在他只打算跟他们说说他自己的事，至于其他连他自己都还没弄明白的意外命题，就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这边学校里。　　挂了电话的夏苒像樱桃小丸子一样撑着个黑色的垃圾袋在客厅厨房卫生间里忙活，把属于梁博士的鸡毛蒜皮瓶瓶罐罐一股脑地塞进它黑洞一般的容量里。　　　　这样隐蔽的外表，再把那只带锁的小柜子里腾出些地方来放它，应该就不会让沈同学看见了。　　不然，她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的房间里搁了一兜子男士用品。　　　　反正梁博士过完假期才回来，只要在他回来之前物归原位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真是，完美。　　　　梁博士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冰箱里时常出现的新鲜肉蛋蔬菜，其他出现在公共区域里的生活用品少得可怜。　　没有被遗忘在洗衣机里的袜子，没有泡在洗碗池里的碗盘，也没有丢在沙发上的书本杂志……　　夏苒看着手里空荡荡的垃圾袋，深深佩服起梁博士如此简洁又严谨的生活态度来。　　　　她把袋子团起来锁进柜子，出来却发现鞋架上还放着室友的两双拖鞋和休闲鞋。　　……真是灯下黑。　　夏苒快手快脚地把它们塞进靠近门边的立式壁柜里。初来乍到的沈同学应该不会想要打开壁柜来看看吧。　　　　有些东西一旦习惯了它的存在，好像就真的成了顺理成章。　　夏苒不甚放心地又在屋子里转了好几遍，终于确认没有其他顺理成章存在的属于梁室友的东西了，才安心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和沈忱约了先去图书馆还书，一起吃过了午饭再到她住的屋里去。　　沈忱贴心地帮夏苒抱着借到的几本新书和她并肩往老教工楼那边的食堂走，忽然就心血来潮地问夏苒：“你那里是不是有厨房？”　　　　夏苒愣愣地点头：“嗯，有。”她看看沈忱意有所指的表情，“中午你想自己做饭？”　　沈忱笑眯眯地自告奋勇：“我做饭还不错，不想尝尝么？”　　　　夏苒想起了梁博士的排骨汤，不知道沈忱有没有那样的好手艺。　　她确实有点想尝尝……　　　　两人又抱着那些书一起去了附近的小菜场，买些家常的蔬菜。　　中午时分，又是假期，来买菜的人少之又少。　　菜摊上的老板热情堪比化妆品专柜的导购员，一口一个美女帅哥的招呼着夏苒和沈忱两人，恨不得把每样菜果都给他们塞上一些。　　　　主厨沈忱问夏苒想吃什么。　　夏苒也没个谱，她也不知道沈大厨有多大的能耐，想了想只能说：“都行，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沈大厨低头在菜摊上仔细拣选。　　菜摊老板娘一边热心地撑着袋子，一边打趣抱着书等在一旁的夏苒：“美女好福气啊，找这么个会做饭的男朋友，人还这么帅……”　　　　老板娘的大嗓门在附近几个摊位上回旋荡漾，夏苒有些招架无能，只有傻笑点头的份儿。　　她看见低头在菜摊前的沈同学，线条清晰的侧脸上早已挂上了有些欠揍的抿唇浅笑。　　……她琢磨着待会儿是不是要把手里的书全都塞给他，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可还没等她出招，买完了菜的沈同学就主动伸手去接她怀里的那几本书。　　夏苒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后退着躲开沈忱的手：“不用了，我来吧。你还拎着那么沉的东西……”　　　　沈忱掂了掂手里的袋子：“这么点东西怎么会沉？”说着，还要伸手来接。　　夏苒却更手脚敏捷地躲开去：“这几本书也不沉，我自己拿得动。”　　沈忱还在迟疑。　　夏苒又用胳膊肘在他腰间推了一把：“走啦走啦，再不回去我就饿了。”　　　　沈忱终于放弃了负重之争，无奈地笑笑，拎着东西继续前行。　　夏苒落在离他半步远的身后，默默看着他冒着细汗的额头和认真又执着的侧脸，对自己这样有所保留的坚持也有些不明所以。　　　　大概就像菜摊老板娘说的那样，这样大一朵美桃花落在她头上，连她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好运气。　　所以才会推拒迁就也想担些重负，好像这样才能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增加些沉甸甸的真实感。　　　　楼前树下的垃圾箱旁，那只姜黄大喵正懒洋洋地踱来又踱去。　　沈同学还记得它：“上次见到梁助教还在逗这只猫。”　　离屋子越近就越紧张的夏苒对这个名字正敏感，闻言只有僵硬的微笑，一并又想起了超市里的素丸子……　　　　回到屋里，沈同学一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埋首厨房洗手作羹汤去了。　　夏苒进屋换上家居服，也跟着钻进厨房，问是不是有什么可以帮忙。　　　　沈忱瞧见她胸前那只抻着脖子的呆萌长颈鹿，忍不住抿着嘴笑得一脸揶揄：“这个款式还挺适合你。”　　夏苒横空朝他撇嘴：“你懂什么？这叫童心童趣。”　　然后她低头拽着那只长颈鹿看啊看，想起当初梁博士初见她时那种怀疑她智商的表情，是不是也是因为它……　　　　沈同学一身浅白的衬衫在案板前切肉，夏苒顺手拿过门后挂着的围裙递给他：“把这个穿上吧，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沈忱看了看围裙上萌系的粉格子，抿嘴笑笑没说话，只是停了手上的动作，朝着夏苒面对面站过去。　　意思是，要她帮他穿上身。　　　　夏苒看着他摊在眼前两只沾了油的手，对他猝不及防的撒娇卖乖觉得好笑。　　“低头。”她指示他。　　面前的沈同学乖乖把头低下。　　　　夏苒像奥运会颁奖嘉宾似的把围裙套在他脖子上，手指擦过他还带着潮湿热气的头发，能闻见混合着洗发水香味的淡淡汗味。　　温和又阳光，她并不讨厌。　　　　她拍拍沈同学像犬科动物一样伸在她眼前的脑袋：“起来吧。”　　沈同学听话地直起腰。　　夏苒探身过去，把围裙上的腰绳系在他腰后。　　　　她的胳膊绕过他紧窄的腰，却被他的胸口挡住了视线，只能摸索着打那个绳结。　　“要不你转过来。”她无奈地吩咐，抬眼看他。　　近在咫尺的一双长眉黑眼就这么直直撞进她眼里。　　　　夏苒只觉得有什么带着热气的东西从胸口一下子冲到了头顶，把她整个脖脸烧得发烫。　　她倏地别过脸去，耳边窜过沈忱温热有力的呼吸，痒痒的，又有点撩人。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刚清了清嗓子，背后就被什么顶了一把，脚下有些不稳地朝前踉跄了半步。　　那是沈忱用手肘轻轻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耳边响起他低声轻笑：“还没系好么？”　　“……”夏苒无语。她这算不算是被调戏了。　　　　她摸索着给沈同学的背后打上一个漂亮的绳结，假装没有注意到他揶揄的眼神和徘徊在鼻尖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好了。”她后退了半步，抬头看他。　　然后在他仍不肯移开的视线里小声抗议：“我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