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苒把几次遇见软妹子和如何帮她递信的事大致讲了一遍，然后不忘澄清：“信我可没看过，不知道是不是情书。你别乱说。”　　周师弟从善如流地点头，却不像是把话听进去的样子：“我哥半句都没跟我提，太不够意思了。”　　　　“……”夏苒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前途名誉，“你可别去问他。”　　师弟朝她无赖地笑：“我怎么可能忍住不问？”　　“……可别说是我说的。”　　“放心，我就说是我自己梦见的。”　　夏苒：“……”　　　　虽然这师弟说起话来满嘴的跑火车，可夏苒知道他做起事来还是有分寸的，于是也只气哼哼地瞪了他两眼，便不打算再纠缠下去。　　她问师弟：“别老关心你哥，说说你找我什么事吧。”　　然后，她发现自己成功地堵上了对方喋喋不休的嘴。　　　　“其实……也没啥事。”师弟捣着碗里的馄饨，难得的不爽快。　　夏苒也不吭声，耐心地等着他那一句转折。　　　　“就是想问问你，”他抬头看看夏苒，“乐乐在你们公司是不是很受欢迎？”　　问得还挺拐弯抹角。　　夏苒假装没听懂他的意思：“嗯，师姐在公司里人缘挺好的。”　　师弟纠结地舔舔嘴唇：“我是说……有没有男……同事对她特别好？”　　　　“……”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夏苒很想摇头说不知道，可赵经理的名字还是窜上了舌尖，她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咽回去。　　这些事，师姐显然是不会和他说的。　　她怕他多心，也是她习惯了把许多事遮掩进两个人相差的那三个年岁里。　　　　夏苒冲师弟摇着头笑：“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跟她不是一个部门。”这也不算假话，至少她没见杨师姐收过什么花啊草啊小礼物啊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师弟认真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我也就随口问问。你可别跟乐乐说。”　　夏苒点头：“嗯，只要你也别把刚才的事跟你哥说。”　　两人对视，然后在这两件事上达成了微妙的共识。　　　　师弟当然不是随口问问——他绕了这么大的弯儿来找她，不就是为了问师姐的事。　　夏苒知道自己没全说实话，可也不知道该不该多说，低着头把碗里的馄饨汤来回搅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道：“别老想那些有的没的，有什么事两个人好好商量。”　　“嗯。”师弟点着头，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夏苒想起选修课上沈忱给她看到课件讲义，关于关系中冲突的处理啊解决啊什么的。　　“要不你也去听听你哥的那门选修课？讲得挺好的。”好像主语应该是杨老教授……　　师弟跟看外星人一样看她：“你是跟我哥住太久被洗脑了吧？”　　“……”说好的你哥什么都好的兄控原则呢。　　　　=========================　　　　公司里，十一的放假通知一早就发了下来。　　白富美姚姑娘早早买了机票说要出国海岛度假去，部门里的其他同事也都拖家带口的有了安排。　　　　夏苒在茶水间碰见了杨师姐，问她十一要去哪儿。　　师姐的脸上写满了身为财务人员的苦大仇深：“月底月初要结账，我还能去哪儿。”　　“……”夏苒想到那个闹人的师弟，恐怕又要再闹人一回了。　　　　晚上抱着电话，和忙着画图作业好几天没出现的沈同学聊天。　　夏苒问他：“十一什么打算？”　　沈同学的语气有那么点为难：“我好几个月前就订了机票去西南玩，要不要一起？”　　　　夏苒一早就跟爸妈说好了十一要在学校过，等实习结束了再回家。她原本打算最远就到图书馆一游——之前借来的那些书也就看了一半，她想在实习期间再好好学习一下。　　她把这话说给沈忱听：“……我就不去了吧。”　　　　沈忱在电话那头笑笑：“没关系。”然后就说起了别的事。　　电话里还响起了鼠标和键盘的哒哒声，没过一会儿，他就问夏苒：“我十一能去你那儿做客么？”　　夏苒没明白：“你不是要出去玩么？”　　“嗯，那是刚才。我已经把机票退了。”　　　　“这么快？”夏苒想想觉得大概是亏了，“都这个时间了，退票的手续费很贵吧？”　　沈忱在电话里轻笑：“嗯，谁让我这么晚才遇见你。”　　听得夏苒挨着听筒的耳朵一阵发烫。　　……怎么一早就没看出来，这家伙调戏人的本事还挺多。　　　　第二天的选修课上，好几天不见的沈同学终于露了面，还是那个位置，早早就等着夏苒挨着墙根溜进来。　　今天她确实没有睡过头，可自打那次传信事件过后，她和室友梁博士的关系不知为何就变得那么微妙。　　　　原本同时出现在公共区域时，两人总会相视点头打个招呼。　　可眼看着这一声招呼是越打越熟悉了，却突然像是被什么人给按了暂停键，然后突然倒带回了最开始相处的那几天——见了面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来由的总想躲着另一个。　　　　今天早上，就是因为要等到梁博士在客厅走动开锁出门，她才在床上赖到了这个点。　　……大概都觉得对方知道太多自己的隐私了吧。　　面对这样一个阴差阳错同住了一个屋檐下的人又阴差阳错地知道了自己的太多事，谁都会想要回避一点拉开点距离吧。　　　　夏苒觉得这样的解释还挺合理，可还是觉得这种像学生躲着老师怕被点名回答问题似的行径，着实有点幼稚。　　可她还是忍不住继续这样的幼稚。　　　　讲台上，原本应该拿着麦克风矍铄而立的老教授竟然坐在了一角的靠背椅上，向大家宣布：“今天的第一节课由梁老师来上，主要给大家分享一下国外的一些有趣的研究。”　　意料之中的，教室里响起了大家十分捧场的掌声。还有人吹了两声不怎么成功的口哨，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被欢迎了的梁博士正随手翻着讲桌上零散的几页讲义，浅色的衬衫袖口松松挽起到手肘，透着点手到擒来的自信。　　他打开麦克风，朝下面的学生们微微一笑：“很高兴大家这么喜欢我。”　　这样的客气话，夏苒只在讲台上见过他说。　　　　前排立刻有女生小声却清晰地尖叫：“我比他们更喜欢。”　　刚刚停歇的哄笑声又嗡嗡地响起。然后就有几声“我也是”从教室各处七零八落地传来。　　坐在一旁镇场的老教授都无奈地笑出一脸褶皱，朝徒弟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开始。　　　　说实话，夏苒还挺喜欢站在讲台上的梁博士。　　潇洒自信侃侃而谈，一点看不出那种高冷傲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恼人神气。　　就跟最近这几天不小心撞见时从他脸上看到的一个样。　　　　……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梁博士此人，怎么忽然就对他这态度有了那么多微词？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同生活必然经历的磨合反应期，终于要在和平共处的表面现象下要爆发深层次的矛盾冲突了么？　　　　讲台上的梁博士轻咳两声打算开讲，没有眼镜遮挡的目光稍显锐利地在台下扫过，似乎在远处的某个角落稍稍停留了片刻。　　夏苒暗暗有种如临大敌的紧张。　　……总觉得她和这原本和睦的室友之间会有一番纠缠才能继续和谐共处。　　　　那节课，她听得心不在焉。　　加上身边沈忱三五不时的小动作，她很快就放弃了跟上讲台上那人思路的打算。　　　　沈忱在课桌底下轻轻捏她的手，在记着笔记的本子上用好看的字体一笔一划地写：周五我们怎么安排？　　周五是假期的第一天。　　夏苒想起昨天他说想到她屋里做客的话来。她在本子上跟着写：去我那里坐坐怎么样？　　她看见沈同学转脸看她，眉梢眼角挂着好看的微笑。　　　　她忽然想起，自己这回的桃花大运她还没跟寝室里的思思姑娘她们坦白。　　不知道眼光一向犀利的室友们对着花好朵好的沈同学会发表出什么不一样的鬼怪评论。　　　　这一堂课好像比想象中的漫长许多，尽管身边坐着的是好几天未见的沈同学。　　下课以后，讲台上照常是一番热闹。　　老教授在上一回课上提出可以把想问的问题写成纸条递上来，然后在课堂上当面答复。可还是挡不住大家下了课当面围观梁博士的热情。　　　　夏苒远远望讲台上瞅了一眼，像是某种难戒的习惯似的，捕捉到了梁博士那看不清表情的颀长身形，微微侧头有问必答的姿势。　　她拿起书包准备和沈同学一起离开。　　　　“夏小苒。”后门那里有人喊她的名字。　　这称呼，这语气，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哪一个。　　　　周师弟单肩搭着松垮垮的书包斜倚在后门边，朝等在夏苒身边的沈忱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看看远处讲台上被围的梁博士，问夏苒：“我哥一直这么受欢迎么？”　　夏苒点头：“你才知道么？”　　　　她问师弟：“你来干嘛？找他么？”　　师弟点头：“嗯，我来通知他十一太后要召他觐见，你也可以顺便清净几天。”　　　　突如其来的泄密危机，弄得夏苒一阵心惊肉跳。　　她不敢回头看沈忱，觉得那样的举动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朝师弟眯起眼睛，用眼神警告他说下一句话之前记得三思。她记得以前在群聊的时候告诉过他，自己和梁博士同住的事还没有告诉过沈同学。　　她用那种瞒谎必备的语气反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原来打算天天上门骚扰我？”　　　　师弟一愣，目光在她和一脸不明就里的沈同学身上扫了个来回，然后才在夏苒这两句接头暗号似的反问里顿悟了问题的关键。　　于是，他看看沈忱，又朝夏苒暧昧地笑：“也是，我都忘了你已经是要拖家带口的人了。”　　　　夏苒回头看沈同学，控制着没把心里的如释重负写在脸上。　　沈同学好像还不大习惯这样的聊天氛围，只是朝师弟客气地笑笑，一点也没有对聊天内容深入挖掘的意思。　　夏苒和师弟对视一眼，默默松了一口气。　　　　她朝讲台上努努嘴：“赶紧去找你哥吧。我们先走了。”　　师弟答应着，顺口就要热情好客：“要不要待会儿一起吃个饭？”这个一起显然还包括沈同学。　　“不用了。”夏苒想也没想就拒绝，光是想想就知道这一顿饭会有多提心吊胆。况且，“你哥待会儿好像还要去辅导室。”　　　　师弟看看她：“你怎么知道？”好像对她竟然比自己更了解亲大哥的日程安排很是意外。　　“……”没事多这个嘴干嘛。　　　　夏苒在心里默默给了自己一个不怎么响亮的嘴巴：“……就上回下雨的时候去图书馆蹭了他的伞，就知道了。”　　这个解释，她知道沈忱听得懂。　　……可她干嘛要这么煞费苦心呢？梁博士又不是什么专有的敏感词汇。　　……不知道，她就是觉得有这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