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由是从南门出的城,东、北二门,言卓修已让人从里面堵死,西门是敌军来袭的方向,他命人在女墙上的各个垛口架起了防御的重型箭括。箭楼和角楼安排了人手瞭望,随时汇报敌军动向。
锦盈端肃坐于墙根群房中,听着外面碾声渐近。
那是马蹄橐行的狰鸣!
她知道言卓修派出的左翼已然出城。
城门死守,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待命原地。一旦城门被破,铁蹄之下,再无生还。
笨重的城门在五百骑兵冲出的一刻,轰然而动。石闩重落,将生死阻隔在内外两侧。
言卓修重甲在身,手持火铳,若追赶簇靶的箭矢,凌厉而稳准的插入敌锋之中。
仇池先锋约八百余人,经过细细筛选,个头整齐,胸肌健硕。
肆虐的北风呼啸,将晻霮天瞑齐腰斩断,血淋淋的大口骤开,欲将万物含啮在内。
言卓修的战马扬蹄,在重新落回地面之前。
砰
火铳口悬浮起阵阵白烟,弹若从天而降,砸在敌军铸铁般的胸膛之上,血口迸裂,血浆汩汩,顺着铠甲的纹理汹涌冒出。
如同狼人一般挥舞着牙棒的仇池人,瞬间从马被俯冲而下,倒地时口角流涎,与喷涌而出的腥血相冲,白红嫣皑,如挺直的冻鱼!
城墙上爆发欢愉的齐呼,垛口的箭矢划出流星的痕迹。
仇池的先锋隐隐开始了后退。
言卓修见好就收,招手,勒令五百名骑兵退回城内。
只要将仇池人困在原地,迫其无法靠近城墙,坚持一刻便是一刻的胜利。
但
情势逆转的很快,狡猾的仇池人很快便欲卷土重来。
仇池首领叫做柯达勒,是仇池大君左右悍将之一,他的身边有仇池最聪明的智囊苻坚。
苻坚下马,双手捧起血泥,朝着北方拜俯,起身对柯达勒说话:“我仇池最勇猛的战士,眼前的危机都是假象,跨过它,战胜它。”
柯达勒此次本不愿领队出征,他坚信仇池是沙漠中最勇猛的鹰,是不败的神话。太阳神的光辉笼罩着,仇池的马蹄必定能征服整个大漠,而无须那些可笑的同盟。
而愚蠢的右悍王却选择了与式微的北地联盟,只为了那点可怜的粮食。
多么的可恨!
右悍王佐伊治让大君和仇池失去了最宝贵的作战时机,而今却要让他的战士们埋骨在这漫天的风雪之中。
柯达勒轻抬马鞭,指向前方,“智者,你说眼前的危机都是假象,那么我问你,我的兄弟流出的鲜血又是什么?”
苻坚此次的任务,是督战,是劝导,是用尽一切办法,尽一切之力,让柯达勒能够攻下元城。
北地的打算是让西北军三头奔走,甘州、陕南、元城,最终将西北的兵马消耗掉,但这是汉人自己的想法,仇池大君和右悍王有自己的目的。
他们取走元城,便未想归还。
在此洗劫粮仓,消灭汉将,将这一擎天的仓廪据为己有。
因为此,仇池甚至牺牲了几个月大好的作战时间,宁可让不擅长冬战的兵马疾驰在酷烈的严冬。
仇池的战马同北地的战马一样,都是棕种马,速度快,个头猛,但不耐寒冷,一两日的交战可以,三五日后体力便会急剧下降。
苻坚双臂交叉在胸前,“我最勇敢的鹰,你是沙漠之王,难道你忘了吗?能够穿透人胸腔的怪物并非不能躲避,只要你尽了全力,定然能够发现战胜它的方法。尊敬的大君还在我们的家园期盼,期盼你能打一场胜战,为伟大的仇池人带去足以撑到明年的粮食。”
柯达勒垂眸,沉思后对苻坚道:“为了你们可笑的盟约,却要让我的兄弟赴死,何其可笑!此仗过后,若再无法寻到仇池人所需的永久粮仓,我便将按照我的方式开始战斗。”
火铳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无疑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怪物,但它的劣势也十分明显。
仇池兵马众多,只要有不断涌现的敢死之人,分左右双翼,催马快速奔驰,便能快过火铳上膛的速度,一旦距离火铳队五十步内,火铳将再无优势可言。
近距离的射击甚至会灼伤持枪人的虎口。
而仇池人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
言卓修将固守女墙剩余的人马分成了三队,三队轮替,依次出城与仇池人的先锋交锋。
很快,火铳失去了最佳射击的距离,骑兵的优势不再,每次被替换回城的骑兵开始挂彩。
铠甲被围满狼刺的牙棒击中,松开的甲片上浸出猩红的血。
锦盈走出群房,见到的那一刻几乎要晕了下去,她颤抖的牙关紧紧扣在薄薄的丹唇上,深深浅浅的印记被天光照耀,如一排排盈红的碎贝。
“王妃,我们回去吧!”绯红和萦白一左一右,紧紧挽着她的臂弯。
锦盈胸腔内的鼓几乎要自口中跳出,她喃喃着:“去将府里不忙的都唤来。还有,绯红,你拿着对牌,到库里去将全部的棉布都取来,我们助几位大夫为将士们包扎伤口。”
陈晓年紧随她三步之内,“王妃,此处危险,您还是”
锦盈笑笑,“我便算躲回府中,就真的安全了?”
陈晓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