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吹得人微醺,莫云卿走在小路上,看着身边人忙忙碌碌准备着,仍觉得恍如隔世。她这般悠闲,与旁侧匆匆跑过的章引形成了鲜明对比。本欲叫住章引,哪知他也仅是擦肩而过,她追上去,便见章引对着陆昭抱拳。 章引神情严肃:“殿下,新传来的密报,莫将军在前往幽州的路途受伏,至今状况不明。” “哦?”陆昭负手,“可查出来端倪?” “这事,殿下不打算告诉十九吗?”章引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莫将军毕竟……” “出来吧,”陆昭看向墙角,“你都听到了。” “修远若是不想让我知道,也不会在这里说吧。”细想,这些日子,她确实过得太|安逸了,莫云卿叹了口气,“燕国,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父亲和哥哥再次前往幽州?她仰头,与陆昭对视。 “陈国政变易主,清河公主不知所踪,燕王派莫家军征讨。”陆昭的话很简洁,可是当这些组合在一起,没有人清楚,这短短的两个月里,究竟发生着多么让人惊心动魄的一幕幕,“接下来,就是你刚刚听到的了,莫家军途中受阻。” “我要回去。” 陆昭温柔地看着,嘴角竟溢出一丝笑意:“我知道。” “你不拦我?”她诧异抬头,却见到那双炙热的眼睛,带着认真,“若我走了,这场大婚,你该怎么办?” “婚礼可以延期,可是性命只有一次,”陆昭从袖中掏出令牌塞到莫云卿的手中,“想做什么,就去吧。” “修远……” “扭扭捏捏,反倒不像是我认识的云卿了。”陆昭好笑,“等我处理了这些烂摊子,就去找你。” 再无顾忌,莫云卿当即动身。一路上,她想起数月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太子选妃,陈国派使臣前往,宇文池远嫁,陈国兵变,父兄带兵,背后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着燕国的风云。越来越重的压迫感,让人喘不上气来。 直到这一刻握着陆昭递来的令牌,她仍觉惶惶不安。而这份不安,在靠近幽州城外的一处山林,才更加明显起来。黄昏将至,山雨欲来,她与父兄相遇的情景,竟和多年前的一场噩梦逐渐重合。 莫肃带的这支队伍,人不多,不过数千,却是他的亲兵。幽州,乃陈燕两国的兵家重地,当年就是因为守住了幽州城,才没让陈军铁骑踏入燕国土地。而今,莫家军未至幽州,途中却遭遇了陈兵突袭,在两座山的谷处,将这支队伍与身后的大军生生隔开,并一路追击至此。 莫云卿寻迹找来,已是夜半,原本几千人马,在轮番袭缴后,剩下可怜的百十号。他们坐在树边,分明疲惫,依旧保持着警惕。看着席地而坐,靠在树边休憩的父亲,手中的令牌逐渐握紧,撑过今晚,待明日救兵赶来,他们就可以缓缓,和大部队会和,就可以前去幽州完成使命。 风吹得树叶摇摆,莫云辞挺拔的身影站在风中,岿然不动:“卿儿,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 “我知道,”手中的长剑出鞘,莫云卿压低声音,“哥,你听。” “全员戒备,”莫云辞一边走向莫肃,一边朝着身边的人示警,“附近有人。” 不用人说,这些人已经起身往前走去。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穿过草丛留下的,亦或者是衣袖摩擦,听得不大真切。 “将军,前方是断崖,已无路。” 梦中的场景与现实重合,身后树林中人影乍现,莫云卿看着父亲抽刀,听到他大喊:“我莫家的儿郎,只能战死。” 风更大了些,林中的脚步再也按耐不住,朝着这边走来,在点起的火光中,黑压压一片,人数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梦中所见是真的,那么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凶多吉少。莫云卿甚至能预见到,那染了血色的月,洒下的悲伤。 莫肃扫了一眼,冲着莫云辞吩咐道:“云辞,你护着妹妹离开。” “父亲……”最先出声的是莫云辞,他的呼唤,显然没有引来莫肃的停顿,莫肃当先退身,厉声呵斥道:“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留在这里等死?” 莫云辞抿唇,领了一小队人,在身后同伴的掩护下,挑了敌方防守的薄弱点,杀了出去。 不断地奔跑,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起初只是淅淅沥沥,而后变得倾盆而下。雨水冲刷着大地,亦困住了亡命之人。莫云卿抱座,山洞里阴冷,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让人觉得分外不舒服。 “卿儿。” “我在,”莫云卿抬头看向自家哥哥,他刚刚似是杀红了眼,满脸都带着一股子狠劲,可是此刻,却忽而变得无助起来,“过了今夜,便会有救兵前来。” “嗯,”莫云辞强打起精神,“待日后,我定要查查这笔账。” 连哥哥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莫云卿忽然想起临行前,陆昭的分析和嘱托。幕后之人,她是一定会查出来的,但不是现在,大敌当前,主将出了意外,莫云卿知道,唯一不能乱的,便是军心。 “冷吗?”莫云辞悄悄站在了风口,尽管已至初夏,夜里的山林还是带着寒气。 “不冷,”莫云卿放松了抱着的湿衣服,“再等等,他们就来了。” “少将军,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直到此刻,小兵们才敢出声,这不断追逐逃跑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心惊胆战,看着战友死去,看着队伍越来越少,除了绝望,他们什么都没再剩下。可是莫云卿带来了希望,她说,会有人来救他们,让一颗颗死寂的心,重新活了过来。 相互对视一眼,莫云辞点头,一时间,小兵们纷纷露出笑脸。 将近破晓,雨渐停,远处天边露出鱼肚白的颜色,随之,爆竹在天边炸开,放出绚丽的色彩。莫云卿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是解决了。莫家军的这支队伍,在遭遇伏击和绝境过后,仍有人生存下来,是不幸中的万幸。 莫云卿拉下响绳,很快便被人找到,为首的人却是—— “公孙仪?” 绿薄荷在人群中格外养眼,折扇轻摇,一如印象中一般。原来斐城公孙家,也是陆昭的人。莫云卿没有过多纠结,而公孙仪也没有诧异自己的身份,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命令部下将伤兵抬走。 莫云辞反应过来,一肚子的疑问,但他明白,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冲着公孙仪抱拳:“多谢公子相救,敢问家父可还?” 其实在场的人都清楚莫肃的情况如何,当他决定以少战多,当他决定为这一小队人马开出一条生路的时候,结局就可以预见了。但莫云辞仍不死心,非要问上这么一句,气氛霎时变得沉寂。 许久,公孙仪才道:“莫将军的尸身,已命人收敛了。” 见众人不语,公孙仪继续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大部队仍滞留,而陈国反击的大军,已经快到达幽州地界了。” “陈国的反应怎会如此快?”莫云辞纳闷,“我军秘密出行,却被打着陈军字号的旗帜拦截,入谷时恰好待这支队伍通过时中了埋伏,而今陈国刚刚经历一场内乱,还有暇派兵回击。” “这是你们陈燕两国的事,殿下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明日我便会带兵从云州撤出。”公孙仪语气疏离,末了,看了眼莫云卿,“陈国当然不可能全部知道,那就要想想,莫家军中有没有内应了。” “多谢。”尽管公孙仪是奉陆昭之命调兵前来,但莫云卿还是打心底感谢他,双手将令牌奉上,“劳烦将这令牌还给他。” 公孙仪瞥了一眼,没有接过,随即转身,只留下一句话:“殿下既然信任你,便留着吧,公孙家唯见令牌才会出兵。” 这是?莫云卿诧异抬头,貌似看起来冷漠的二师兄,也不如外表一般,还想说些什么,公孙仪早已远去,只留下背影,话至嘴边,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忙碌起来的日子,过得极快,莫云辞接手将军一职,而莫云卿依旧女扮男装化名莫少辞,继任少将军一职。在外人眼里,她是靠着亲戚关系爬上位的少将军,可是在这支亲卫兵中,无一人不对她充满敬意。 这个小小的身板,杀伐果决,带着残余的人,和大部队会和,又以急速行军至幽州城,一点不拖泥带水。刚至幽州,人困马乏,就迎来了第一场战役,他们在帐中,看着这位少将军为主帅出谋划策,快速结束了第一场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