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一别三年,过得还好吗?”宇文境原坐在主座上品茶,看到来人,连忙站起身,感慨起来:“高了些,和印象中不大一样了。” 莫云卿这一觉,终究没睡成,宇文池走后没多久,宇文境便来了。待她收拾好,便匆匆赶来:“臣女见过殿下。” 不远不近的站位,恰到好处的行礼,将原本的情谊拉开。 “青青,今日天色正好,我在湖边摆了桌子,为你接风。”宇文境似是看不出这份刻意的疏离,依旧轻笑着,“你许久未归,不知道那湖边重修了堤岸,临湖而饮,桥头赏舞,岂不快哉?” “太子侧妃也一同前去吗?” 仅是一句话,气氛霎时陷入了僵局。宇文境再不说话,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人。是的,她总能抓住问题的尴尬点,噎得人再无法言语。 宇文境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莫云卿未必不清楚。少年时,他们曾共同经历过一段岁月,在定州,她救了他。后来,他们是燕国党争之中的伙伴,被绑在一条船上,在幽州,他帮了她。再后来,她前往他国学艺,他在燕京都步步为营……直到两年前,莫云卿接到宇文境娶了侧妃的消息。 也是从那时起,她清楚地意识到,宇文境再也不是定州那个周家阿止,他是燕国的太子殿下,他或许喜欢自己,可他最终会为了利益,而做出妥协。 看着眼前的人,他褪去了太子朝服,他尽力穿得带了些江湖气息,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无奈又带了几分哀伤,莫云卿不觉痛恨起自己。 如果这是在三年前,如果还未遇见大师兄,凭心而问,她会不会接受命运的安排,按照燕王的旨意嫁给宇文境,她想,或许会的。在仅有的几个选择中,宇文境无疑是最合适的,最起码,他或多或少,对自己有情,而莫家,也会因此更上一层楼。 可是现在,心再也不能平静,因为心底,逐渐被一个人占据。那个人教她武艺计谋,那个人带她走过很多地方,让她看清自己的心,不属于一方小小的宫阙。莫云卿咬了咬下唇,没再看宇文境:“殿下好意,臣女心领了。” “她不会去。”曾经的他,何其骄傲,怎么会回答这么尴尬的问题?莫云卿抬头,看着字从宇文境口中吐出,他重复道:“她不会去。” “殿下,对不起。” “嗯。”宇文境重新坐下,端起茶杯缀了一口,他坐得端正,威仪顿生,“春围过后,父王会为本殿择一位正妃,你说,父王会看好谁呢?” 他说得很平静,平静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臣女不知。” 宇文境的脸色,从最初的惊讶到落寞,最终化作一声苦笑:“本殿还有事,先行离开了。”他说完这句,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他走后许久,莫云卿都在愣神,直到浅碧走近,叹了口气:“小姐何苦?” “夫人和青螺回来了。”浅碧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这些年小姐不在府里,夫人每个月都会去寺中捐些香火钱,以求平安。” 莫云卿点了点头,心中五味杂陈,随即一个箭步扑过去:“娘。” 不过三年,美人娘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她拍了拍怀中的人,笑着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莫云卿扭了扭身子,紧紧抱住了美人娘的胳膊,却听身后青螺一声嬉笑:“夫人你看,小姐还像当年一样粘人呢。” “不管不管,就要粘着娘。”莫云卿悄悄做了个鬼脸,这样真好,仿佛回到了当年,“娘,卿儿好想你。” “傻丫头……”美人娘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轻笑起来,“都多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像长不大一样。” “卿儿一直长不大,赖在娘身边不好吗?” 除去笑声,谁都没再说话。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时间是不会停止的,所谓的长不大,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莫云卿会长大,就像莫将军会老去,只是这时,谁也不忍心说出真相。 回到京都的日子里,莫云卿跟着参加了几场宴会,酒宴觥筹,女子的宴会上,总是离不开青年才俊。琴棋书画也好,游戏趣味也罢,听到最多的不外乎“太子殿下”四个字。 这段日子,宇文境再没寻来,莫云卿却总能听到这个名字。 “听说,王上打算在春围过后为殿下选一位太子妃?” “那不是快了吗?你说,殿下钟意的人会是哪家姑娘?” “殿下钟意不钟意不重要,重要的是王上怎么看了。”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莫云卿百无聊赖,又不想加入这个话题,只好随意将手中的碎屑扔进鱼池。看到食物的锦鲤,扭着圆润的肚子争先恐后而来,嘴一张一合,颇是喜人。 “我竟不知王兄何时多了几位奶娘。”莫云卿抬头,看着宇文池朝这边走来,第一次觉得这身红衣如此可爱,她招了招手,宇文池就小跑过来,“莫姐姐,你也在这里啊?” “嗯。”放下手中的碎屑,冲着宇文池微微一笑,“公主怎么也在这里?” 宇文池靠近,眨了下眼睛,附在莫云卿耳畔轻声说道:“我是来救你的,少将军说,你在这里。” “公主殿下。” 几个女人纷纷反映过来行礼,引来红衣转身:“王兄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来置喙,不管王兄的太子妃是谁,左右不会是你们。” 这爽利的性格,让莫云卿忍不住轻笑。九公主,活于深宫之中,却能如此真实惬意,真是个幸运的姑娘。 “莫姐姐,咱们去前面看看。”宇文池自然地挽上了莫云卿的手,不顾身后一堆人,“像这样的宴会,不喜欢就别来了,免得坏了好心情,姐姐若觉得无事,过几日就是春围了,我们一起赛马狩猎,才是快乐的事呢。” 其实,如果可以,这场春围,自然是能躲就躲。可是,莫云卿是振国大将军莫肃的女儿,是御前带刀侍卫莫云辞的亲妹,此次回来,容不得她逃避。 “要我说,太子哥哥人也很好的。”宇文池忍不住推荐,又瞧了眼莫云卿的脸色,立刻改口道,“不过还得看莫姐姐喜不喜欢了,如果不喜欢,就算太子哥哥是我亲哥,我也站你这边的。” 真是个活宝,莫云卿忍不住莞尔,在九公主的话中,不考虑党争,不考虑家族的利益,单纯的凭心而为,让人哭笑不得,却又带了几分羡慕。一时间,心情也跟着变好了起来。 “对了,莫姐姐,往这边走点。”宇文池拉了莫云卿,稍稍远离了池边,“我不能太过于靠近水边的,从小就是。” “嗯?”莫云卿疑惑抬头,稍稍远离了鱼池,“这是为何?” “我出生那年,就有师傅说,我命中缺水,为此,父王特意给我起名为池。还有啊,未来如果我有封号,父王说,就叫清河,全都是水。”宇文池噘了噘嘴,“这事还挺邪乎的,师傅说我缺水,会水逆,所以从小到大,只要靠近水边,多半是没好事的。” 这个……莫云卿忽而想起,之前宇文池为了和哥哥出去,竟说出草长三月,游湖正好的蹩脚理由,怎么?她看向宇文池,抛出了心中的疑惑。 九公主一点不扭捏,大笑起来:“所以少将军才会去啊。” 原来如此,哥哥那样犹豫,肯定是知道了九公主水逆之事,所以最后还是跟着去了湖边,大抵是害怕出了什么岔子。 奇怪,分明是在耍小心机,莫云卿却觉得,这样的九公主更加直爽。连那些小心思,竟也是如此可爱。 “不过后来,我和少将军没去湖边,”宇文池笑得羞涩,“待城南的桃花全数开了,我再邀莫姐姐和少将军一同前去赏花。” 说起这个,莫云卿反映过来:“公主刚说起哥哥,他怎么知道我被困在了宴会?” 宇文池站定,转身,扬起一个笑脸:“少将军只说了莫姐姐在宴会上,但我想着,莫姐姐这样的性格,肯定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莫云卿偏头,是不喜欢,她融不进小姐们的话题,这样站着,就未免尴尬了些。 “其实我也不喜欢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宇文池扯了嘴角,“或许是因为,她们背地里宵想着王兄,在父王面前毕恭毕敬,可是私下里又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吧。” 莫云卿没有接话,宇文池却忽而转了话题:“对了,莫姐姐,春围之前,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打算?” “对啊,莫姐姐不会不知道吧?”宇文池扬头,“听说这次春围,陈国也派了使臣前来。父王说,若是能在春围中拔得头筹,便会允一个愿望,不论是什么。” “你这哪里是问我有什么打算?”莫云卿好笑,“这话,会帮公主转达给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