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 “先进去说吧。” 莫云卿不清楚,陆昭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了接应的人,可他确实做到了。 从进门时,他就很沉默,莫云卿终于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门外有人?” 他没有否认:“是暗桩。” 所谓的暗桩,是主人在别处安排的据点,这里的人平日里负责收集消息,当接到主人的消息,也会执行秘密任务。 显然,门外的人还未发现陆昭的身份,大约只是存了好奇,才会前来查看。相互对视一眼,就听见门外脚步声靠近。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客官,你们要的菜来了。” 当门被推开,屋内,陆昭正握着莫云卿的手,手中的笔尖微提,勾勒出一幅山水图的轮廓。莫云卿看了看笔下的画纸,又仰头看向陆昭,他微笑着,眼神温柔。 见门外来人,她轻轻抽走了手,悄然低头,而陆昭很配合地挡在了前面。他眉头皱起,不悦溢于言表:“何事?” 门外站着一双男女,见到这样的场面,仅是一顿。女子眉目弯弯,笑着说道:“我说这新来的伙计记错了,他非说没送来菜。” 陆昭没搭腔,又见那女子对着身边的人叫道:“还不去把残羹收拾了。” 从头至尾,陆昭都保持着冷淡,只有莫云卿,会时不时偷偷朝外侧看去。因为她不敢往身后看,衣柜的门缝间,夹着一块分外显眼的碎布。她注视外间两人的一举一动,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他们走了。”莫云卿轻声提醒,她是想说,不必再继续刚才的动作了。天知道,被人握着的手,连拿笔都那么不自然,尤其,这人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师兄。 “嗯,还没走远。”陆昭似是听不懂一般,将笔握起,又添了几笔,再几笔神|韵便显现出来。许久,他终于放下,叹了口气:“出来吧。” 床边衣柜缓缓打开,夹在柜子角落的衣角掉落出来,紧接着,章引扶着另一人走出来:“大师兄。” “你给他寻个大夫吧,”陆昭起身拍了拍袖子,“我和十九在镇子外三里的凉亭等你。” “大师兄?!”章引扶着身边人坐下后,便急急走过来,“那个凉亭,不是往回走的方向吗?我不明白,我们来平南,什么都没做,就要回去?” “谁说我们什么都没做,”陆昭温润一笑,“我们拿到了证据啊。” “可是这份证据,师兄不是不打算呈给王上吗?”章引喃喃,他不知道,陆昭此刻究竟是怎么打算,他其实不明白的,还有很多。 陆昭偏头:“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呢?” “可……”章引欲言又止,最终没再说什么。 莫云卿站在几人之中,和那个受了伤的人一般沉默。她的眼神,始终看着陆昭,他启唇,分明不大的声音,可是说起来,却这么掷地有声:“精铁买卖,或是呈交这份证据,都只能让平南侯陷入一时的困境。皇位之争,几位皇子虎视眈眈,这其中一个重要的牵制,就是平南侯,你说,王上又怎会真正除去这么一个人呢?” 他分明在笑,他那么通透,可是不知为什么,莫云卿竟听出了一丝悲伤的味道。 章引愤愤:“那就这么不管了吗?” “当然不,”陆昭的眼眸逐渐失去温度,“其实今日,我们已经在平南埋下了一个引子。平南侯不知道这份证据落在了谁手里,就相当于头上藏了一把刀,他会变得恐慌。而人一旦有了畏惧,自然会瞻前顾后,不再那么平静。那就等等看吧,总有一日,他会自乱阵脚,而那时,这份证据,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这样的陆昭,莫云卿不禁想起曾经和哥哥嬉笑时的场景。 ——你知道头狼吗?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动物,当它遇到猎物,不会扑上去,而是反复打量,伺机而动,当它出手的时候,猎物就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所以,卿儿可千万别成了被头狼盯上的猎物。 哥哥的话尤在耳边,莫云卿觉得,此刻的陆昭,像极了哥哥口中的头狼,他冷静,沉稳,却也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狠劲儿。他在等待,等待最后一击。 “十九,还愣着干什么?”被身后的章引一推,莫云卿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没什么。” 陆昭的眼神在几人之间盘旋,随即停在莫云卿身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丝温柔:“走吧。” 时光如白驹过隙,这趟平南之行,终究还是画上了句点。当莫云卿身处山中小屋回忆的时候,不觉摇头轻笑,一切就像是梦一般,而今梦醒了,又回到了原地。 “十九,今日难得休息,师兄弟几个约好去山上打些野味,一起去吧。”章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些兴奋,“你之前不是一直嚷着要吃兔腿吗?” 其实,莫云卿早就知道了要休课的消息,她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问问陆昭打算怎么过,等了许久,也没找到陆昭。 “十九?” “诶,来了。”收起思绪,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陆昭时常不在山中,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怎么去了一趟平南,就起了这么多心思。没时间多想,莫云卿拍了拍袖子,露出一个笑脸,“五师兄。” “怎么这么磨蹭?”章引一边快走,一边嫌弃,“照你这个速度,等会能吃上兔耳朵就不错了。” “啊?”莫云卿有点愣,难道这山里的野兔特别少?那完了,以她目前的功夫,能不能从师兄手中抢下野味还真不好说。 “愣什么神啊,再慢点可真就只有兔耳朵了。想当初吃到大师兄亲自烤的兔子肉,还是两年前的事情了。”章引一脸怀念,随即后知后觉问起来,“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好运气赶上了。” 莫云卿耸了耸肩,加快了脚步。 烧烤的地方,是后山一处空地,平日里师兄弟们很少会来,但莫云卿没想到,今日竟能齐聚。陆昭换了件褐色的袍子,明明不打眼,可她还是第一眼就找到了,他手中的调味瓶翻撒着,修长的手指,不像是处理着野兔,反倒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一般。 “五师兄和十九师弟也来了,快快快,就差你们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气氛立刻躁动起来,“老规矩,来晚的人先自罚三杯。” 章引呵呵笑着,径直给自己倒了三杯饮下,又转头看向莫云卿,朝着她努了努嘴。 “好了,”陆昭起身朝这边走来,“十九年纪尚小,罚酒就免了吧。” 话不出口还好,一出口就引来章引的不满:“大师兄,你怎么?” “肉烤好了。”陆昭微笑着,将一小块兔子肉递给莫云卿,又朝身后指了指,章引果真不再言语了。 “人总算是齐了,还是老规矩吧。” 莫云卿愣了愣:“老规矩?” 章引咬了口兔子腿,好心向她解释起来:“就是击鼓传花,传到谁这里,需要完成上一人任务,或者罚酒。” 莫云卿点了点头,这条老规矩,不会又是章师兄的手笔吧,看起来,似乎也只有八卦的章引,会热衷于这样的游戏。 众人围城一个圈,不远处鼓声响起,带着节奏,时快时慢。一轮过后,莫云卿从陆昭手中接过花束,像烫手山芋一般扔给了旁边的人。 “哈哈,是二师兄。”章引扔下吃剩的骨头,“二师兄的扇子能否借我玩几天?” “不能!”公孙仪依旧一身翠绿,只是今日,与他搭成珍珠翡翠白玉汤的人不是陆昭。他自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鼓声再次响起,点点击在心尖,莫云卿再次烫手山芋一般甩出去,不偏不倚,停在了公孙仪怀中。他朝这边看了眼,没有说话。 “那二师兄可否送一件趁手的暗器给我?”章引依旧笑呵呵的,“斐城的暗器,我可是惦记很久了。” “当然,如果你能寻到一件趁手的。”公孙仪抿唇淡笑,“不过我们公孙家的暗器,不一定每个人都适合用。” 章引一听有些脸发绿,陆昭却轻笑出声,旁的几人,想笑不敢笑,章引愤愤:“大师兄,你看……” “谁叫你去偷他的扇子,”陆昭一边调侃,一边冲莫云卿递上手帕,“老二向来记仇,你不知道吗?” 这下,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想起当年,章引好奇那把扇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偷来,反而误伤了自己的事情。 “好了好了,继续。”章引不耐地挥了挥手,鼓声再次响起,再几轮,花球停在了陆昭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