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了车,气氛反而缓和了不少,莫云卿忍不住唤道:“大师兄?” “嗯。”陆昭伸手帮着莫云卿跨过了一片荆棘,随后礼貌放手,侧头看着她。 “师兄是如何知道出事了?”这是她最好奇的地方,如果不是陆昭那一探头,压根不可能发现远处集结的人马,如果不是恰好早了一步,现在他们身在哪里,皆未可知。 “直觉。”陆昭显然不欲多言,随即拉了她一把,“小心。” 莫云卿回头,只见刚刚站着的地方,竖着一根尖锐的木枝。还好,陆昭及时拉开了她,不然这会儿铁定要受伤了。 “小师弟,你别听大师兄说的。”章引终于从后面追上来,顺手将胳膊搭在了莫云卿的肩膀上,“他那是懒得解释。” “手拿开。”陆昭瞪了一眼章引的爪子,“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章引讪讪收回手,继续道:“其实,那个时候,刚好钟声响了。” “钟?”莫云卿想起,隐隐约约似是听到了钟声,在宁国,闭城前会敲钟警示,这只能证明,平南侯迟到了很久。 “嗯,就是钟。”章引点头确认,“平南侯迟迟未到,直到钟声响了,大师兄才会怀疑。那个时间,其实和闭城的时间差不多,如果不细查,是区分不出来的,但其实,那时候还没到真正敲钟的时间,这就证明,城中必然发生了紧急事件。他大约以为大师兄不熟悉这里的情况,才忽略了这点。” 如果不听章引的解释,莫云卿还真不知道这钟声的含义。她仰头看向陆昭,依旧是那张面具,面具下的眼神,有些冷冷的,原来,她的大师兄竟是这般聪慧呢。 “对了,那平南侯府中的殿下,我是说那位假太子,怎么会失踪了?”如果没有这位的失踪,他们今日,也不用奔命了。莫云卿想知道,那位假太子扮成陆昭待在平南侯府,绝不会是送死这么简单,他的身上,又藏了哪些任务和秘密呢? “谁知道呢?”章引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大约是被发现了吧。” 莫云卿眼睛微眯,听得出来,章引刻意隐瞒,但同样也证明了,陆昭大约也不是好对付的。平南侯在算计陆昭的同时,也被他反算计着,两人勾心斗角。让她不禁想起,初见陆昭时,那一身白衣,似笑非笑的眼眸,翻手之间,就搅动了燕国的内政。他大概没事了吧?他大概还在享受着这场角逐吧 那么,在这场角逐中,她,大师兄,章引,又分别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莫云卿想不透,总觉得被人牵着鼻子走,而待想清楚,却已经逃离了惊心动魄。不,隐隐约约间,莫云卿觉得事情并没有结束,现在看似的平静,恰恰是一场暴风雨的开始。 这宁国的天空,似乎一点不如传闻中的那般湛蓝,太子归国,平南侯佣兵,宁王身体大不如前,其中的水,一点也不比燕国的皇位之争浅。 “小师弟,你说你怎么就是个男人呢?”章引叹了口气,“你说你这身女装扮相,说你是女子,怕也有人相信吧。” 莫云卿总算是知道,为何陆昭独独带了章引前来,这脑子,怕是没救了吧。等等,章引认不出来自己的身份,那么洞悉一切的大师兄呢?他会知道吗?莫云卿抬眼打量着眼前人,只见他一脸浩然正气,全然是君子做派,丝毫没有让人多想的余地。随即,她看向章引:“都什么时候了,五师兄还能开玩笑。” “苦中作乐嘛,不然这趟平南之行还有什么意思?”章引看了看陆昭,撇撇嘴,不再置喙。 脑中一团乱麻,浑浑噩噩,就到了客栈。陆昭寻了借口出去,而章引则留在屋内。 “十九,尝尝这个,赶了一路,你肯定是饿了。”章引夹了一筷子牛肉,莫云卿却摇了摇头,她没心情吃东西,脑中思绪难理,让原本不安的心变得更加慌张。 曾经以为自己聪慧,以为自己能在燕国的内乱中帮助爹爹和兄长,殊不知,那一切,都是陆昭的功劳。她是多么浅薄,多么地自作聪明,竟然答应要前往平南相助,而至今,她仍在状况之外。 章引放下筷子,这次,倒是没再拍莫云卿的肩膀:“十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有些事情,不是大师兄不说,而是不能说。” 章引这是在说什么?莫云卿睁大眼睛向他看去,却未见他看过来;“你只需要知道,大师兄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这样就行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章引这句无头无脑的话一出口,反倒将她逗笑了,也不管心头一腔情绪,莫云卿给自己倒了杯茶。她其实已经很幸运了,因为陆昭,她意外走出燕国,前往幽州。而如今,她跟在大师兄身后,看着宁国的纷争。 若是去年今日,她怎敢想呢?既然不够聪慧,那就勤奋些,既然不够强大,那就努力练习。她其实是应该感谢大师兄的,让她看到了人外有人,看到了这复杂纷乱的世界,让她清楚,眼光,不该局限于小小将军府,不该局限于燕国王都,甚至是一个燕国。 这一刹那,莫云卿仿佛看到,爹爹说以战止战,而陆昭许下不再以战止战的雄心壮志。那样的愿望,遥远而又美好,他的心很大,他的世界,绝不会只是一个宁国。所以啊,平南侯,大约,是不会成功了吧? 想到这里,仿若一刹那豁然开朗。莫云卿灵机一动:“既然五师兄有些话不方便说,那不若让我来猜一猜吧。” 章引没说话,却是坐直了身子。 “五师兄说,太子不在平南侯府,乃是偷梁换柱之计。而大师兄却打算和平南侯交易留下罪证,”莫云卿皱眉,“按理说,侯府中的假太子,应该是知道大师兄的计划,即便不知晓,但大师兄大摆酒席,也会传入他的耳中,可这时,他却跑了。” 章引的眼神不会骗人,他的眼睛在冒光,莫云卿观之,继续道:“那只能说明,他一定掌握了更加重要的证据,这证据远比平南侯私自交易精铁更加有说服力。” “让我猜猜,放了那个将军,大师兄又让我们放弃马车,说是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不若说是为了让平南侯带去的人马找到,大肆搜查。而一旦兵力分配,那么寻找假太子手中证据的人那就会减少,他就有可能逃离城中,从而报信给大师兄,对吗?” 只有这样解释,一切才说得通。章引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那么大师兄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为了拿到证据。无论是和平南侯谈生意,还是逃离,陆昭的目的始终很明确。 至于自己呢?莫云卿忽而想起,侯府中,那不舒服的打量的目光。无论前来的人,是否是真正的商人,平南侯都是会起疑的,那不若将疑问,在一个安安静静的女子面前放大,从而,便没人去在意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了。你看,连自己都被骗进去了,何况是平南侯呢? 再说章引,他扮成仆从,正巧方便了传递消息,在人不注意的角落里,做更多的事情。 果真如此,莫云卿不得不为大师兄竖起一个拇指,也不得不一阵发凉。 章引没有否认,只看着莫云卿叹了口气,这更加印证了她的想法,缓缓说出心中的猜测:“所以,大师兄要刻意表现出对我的呵护,他此刻,是为了寻找那个证据吗?而我扮成女装,这模样,平南侯是见过的,万一真的寻来了,我就是靶子,对吗?就算平南候不会为难我,也会将我当成诱饵,而大师兄在拿到证据前,不会回来了,对吗?” 所以陆昭才会在一来客栈就寻了借口离开,所以章引才会叹气,所以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没由来的,莫云卿直觉得有些冷,在这场看似平常的路上,到底又藏了多少不为人知,这看似奇怪的组合,偏偏成了最佳的搭配。她一阵苦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放心,大师兄会回来的。”章引安慰道,“师兄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莫云卿点了点头,她其实,也不愿怀疑,因为怀疑的种子一旦生长,便会在心底发芽生根。而怀疑大师兄这样的一个人,一定会很累,很累。 说话间,陆昭回来了,他的衣衫沾染了尘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仙人。身旁扶着另一个垂头的人,看起来似是受了些伤。 “殿下……”那人的话未说完,就被陆昭制止了,“殿下交代过,让我和侠士说一声谢谢。” 莫云卿打眼看去,正和陆昭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