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倒是陆昭一声轻笑缓和了不少:“侯爷不必紧张,生意人罢了,取的不过是财,货您也是见到了,有需求便有交易,这点,您身在宁国,该比在下更了解不是吗?” 宁国富饶,商业更是恒通,曾有人说,但凡有人迹,便可见宁国商贩。故而,士农工商,位居最末端的商人,在宁国,却是最受待见的。陆昭扮成商人前来,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莫云卿大惊,一路走来,她是清楚的,陆昭哪里来的货,他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 “钱财什么的,”平南侯看向陆昭身后,阴沉不定,只面上还挂着一个虚假的笑容,“都好说。” 陆昭神色如常:“那如果在下不要普通的金银呢?” 这是典型的得寸进尺,平南侯能有反心,绝不会如他的外表一般平庸。话刚说完,莫云卿就能感觉到室内浓浓的警惕。她没抬头,只看着陆昭手中把玩的玉器,玉质很好。天啦,什么时候了,居然有心思关注这个。 “像这样品质的精铁,在下可以提供,但,”陆昭笑得像只狐狸,“侯爷拿普通金银来买,这东西,也可以卖到别处去,非侯爷一人不可。” 他继续火上添油:“实不相瞒,这次带来的东西,原是贵国太子殿下……” 话恰到好处,戛然而止,又引人无限遐想。 “太子?”平南侯一声冷哼,“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莫云卿顺着外侧看去,章引神色愤愤,但又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难道不仅是大师兄,五师兄也是忠于太子的?莫云卿想起当日一别,那时陆昭说的话很轻,可是那句不会再以战止战的承诺,却让人没由来的信服。看吧,他就是这样的人,让人忍不住相信,忍不住追随。 陆昭依旧没有动作,只捧了茶,再缀一口,他不为所动,继续道:“还是那句话,在下不过是个生意人,生意好了,就有饭吃,生意不好了,就得饿着。所以啊,在下要的不过是一纸通商令,一张免税单,随即这些精铁,在下拱手奉上。” 哪里会饿着?莫云卿暗中腹诽,又听他说道:“侯爷不急,反正在下也不急。” 他是不急,可不代表平南侯不急,扣了当朝太子,即便宁王不派人来问,弹劾官员的折子也能将他砸死。所以他不仅需要一支军队,更需要大量的精铁去做兵甲。 “侯爷。”一阵静默,一随从快步上前附在平南侯耳旁说了什么。只见他眉头微皱,随即恢复了平静。 莫云卿在心中思索,难怪陆昭敢托大,想明白了这点,心下了然。可是,这和营救太子有什么关联? 当然,这其中联系,没过多久她就清楚了。傍晚,平南侯答应赴宴,酒宴开前,章引似乎心情极好,打趣道:“大师兄眼光果然不错,小师弟女装扮相,竟可以以假乱真了。” 真是个……呆子!莫云卿懒得解释,只淡淡一笑,至于陆昭,他压根就没往这边看,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对了,章引师兄,”莫云卿推开窗户,窗外人群熙熙攘攘,“精铁交易和营救太子殿下,有何必然联系?” “没有必然联系。”出声的是一直静默的陆昭,“不过这桩交易若是成了,平南候的反意,想洗也洗不掉了。” “那太子殿下,岂不是很危险?”莫云卿眼睛大睁。 “我的傻师弟,殿下此刻,当然不在平南侯府了。”章引大笑,“我们此行的目的本也不是救人。” “那……” “偷梁换柱,师弟可知?” 好吧,她是被人骗来了平南吗?而作用,竟然是……逢场作戏?莫云卿看向陆昭,他脸上,毫无愧疚之色。 夕阳在山,本该到场的人却迟迟未至,陆昭敲着桌子,忽而,乱了一拍。 “城门要关了,快走!”他没有解释,丢下宴席,径直就往窗边看去,远远的,只见黑压压的人群而至,“哦不,来不及了。” 看了章引一眼,两人默契点头,陆昭再不管其他,拉着莫云卿从窗户上跳下去。紧接着,章引也跟着跳了下来。酒楼不远处就停着马车,陆昭一个窜身,带着莫云卿划入,章引坐在前头,急急挥鞭,车轮疾驰,颠簸像城门前奔去。 能在平南集结大量人马,除了平南侯,莫云卿实在不知还会有谁。平南侯原是答应要赴宴的,又怎会兴师动众,这之中,到底哪里出了差池? 很快,莫云卿就知道是哪里出了差池。 一身穿银色盔甲的将军带刀走到马车前,沉声道:“下车。” 莫云卿咬了咬牙,干脆打开车门,与他说道:“将军相拦,不知所为何事?” 那男子面无表情:“半个时辰前,侯爷传讯——太子殿下失踪了。” “太子殿下失踪了?”她一愣,立刻反应道,“那将军是该去寻太子殿下,却不是来拦一个商人的马车,况且,这里还有侯爷令牌,侯爷准许我家公子随时出入,不论宵禁。” 男子露出一个极为阴沉的笑容:“可是侯爷怀疑,是有人意图挟持太子殿下,并下令,无论是谁,不得出城。” 莫云卿急急道:“可我家公子有急事!” 男子转身,不为所动:“那就请姑娘去找侯爷吧,没有侯爷命令,这城门,不会动分毫。” 这……莫云卿与章引对视,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慌张。这一刻,莫云卿算是明白了,为何平南侯会兴师动众,大抵是“太子殿下”真的丢了。宁国太子来平南地界做客,尽管是被强行滞留,但仍能找到一个借口。可是,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而平南侯不给出一个交代,他这位置可就要坐不稳了。平南侯是想反,但如今时机未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的罪过嫁祸到一个他国商人身上。 这其中的说法,可就大了,身在他国,说是商人,也可以是细作。若是能趁机吞了带来的这批精铁,更是一举两得。但平南侯哪里知道,他口中的太子|党羽,正在他的地界和他相谈,甚至打算空手套白狼。 是束手就擒还是反抗?一瞬间,莫云卿脑海里冒出来无数想法,还未抉择,直觉一阵风起,章引已经出手了。他一把掐住那个将军的脖子,把他拉到了车旁边。该男子惊呼出声,下一瞬被章引敲了一下。 这是莫云卿第一次看到章引出手,一直以为他只是嘴上功夫好了些,没想到身手也是如此出人意料。 章引借着力,抽出刀架在了该男子脖子上,冷冷道:“开城门,否则,他死。” 剩余几名士兵踌躇着对视了一眼,齐刷刷看向章引。 “谁敢!” 不愧是将军,即便被人强制,仍能傲气命令下属。他这一声说完,章引将刀架得更近了些,又快速封住了他的穴道,一时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脸色涨得通红,怒目看向章引。 “开城门,我手中的刀,”章引晃了晃,“可不会说第三次。” 那几名士兵到底底子浅了些,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不过少顷功夫,就被章引唬住,忙对着身后喊道:“开城门!” 章引架着一个男子,步步后退,往车厢走去。莫云卿见机立刻钻到了车前,一拍马,车就一路飞奔,往城外走去。出了城门,她向后看去,仍能看到城门前黑压压一片,看来是平南侯带来的人。看来他们面子真大,竟值得这般隆重。 待确定差不多安全了,章引才出声询问:“师兄,这个人怎么办?” “扔了。” 除了最初的一丝紧张,一路上,陆昭都很平静,甚至他说出的那句“扔了”,也仿若是扔一个不用的小玩意,可是莫云卿却清楚,若是晚了一步,若是章引慢上那一点,或许,他们现在,已经在平南侯府中了。 刚刚紧张,来不及细想,既然陆昭敢把人放到平南侯眼皮底下,这人自然是有伪装的能力,可是,为何会在不久前逃走呢?一般情况下,人会逃,不过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危险,那么也就是说,平南侯其实很有可能早就发现了他府中的人,是个假太子,亦或者……她未敢细想。 与陆昭敌对的这位王叔,是个心思缜密,手段毒辣的人,莫云卿不禁为他担心起来,也不禁为自己担心起来。如果是这样,那么平南侯会放过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吗? 莫云卿想得愣神,便听见身旁一句果决的命令:“到前面那个树林去,然后弃车,今夜先去隔壁的镇上。” “嗯。”章引没有多问,只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