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汉乐府》 他是当朝最负盛名的将军,常年驻守边疆。因威名远播,故无人敢来犯。 建宁七年,边疆安定之时,他受命回了帝都。 回都的路上,有一身着江湖劲装的女子拦住了他的马,盛气凌人的道,:“小女子听说当朝将军凌翊刀法如神,故来赐教。”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面容姣好的女子,挑了挑眉。 众兵士无不为这女子捏了把汗,敢挑战自家将军这不找死? 可女子依旧倔强的抬头,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可他似乎不想与她纠缠,骑着马,与她擦肩而过,走出了些许远,才听得那女子在身后气急败坏的道,“凌翊,我于觞记住你了。” 第二次见到于觞,是在一颗许愿树下。 那时他正被他的青梅拉去小时候常去的那棵大树下还愿,树枝上的许愿丝带随风飞扬,远远的望去煞是好看。 他抬头便见到了一袭红衣的女子。 她坐在树上,红色的衣角也随风飘动,红衣黑发,美人如画,他想。 她戏谑的看着他身旁闭着眼许愿的他的青梅,嘴角微勾。 “小女子跟了将军几月,原来将军也是性情中人。”他懂唇语,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过奖。” 他拉着他的青梅走远了,回头一望,树上红衣黑发的她已不见。 她跟了他几月,他是知道的;她知道他发现了她,遂也不遮掩,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他的视线。 此后,他只要一回头,便能寻到她的身影。 “我觉得你需要我。” 此时他正躺在榻上,看着在月下临窗的那人,一脸怔愣。 北方狄戎得了消息,趁他不在,屡次进犯边疆,他过了一段安逸日子,又得披上甲胄上战场。 她不知从哪得了消息,竟然不顾男女大防,翻进了他的屋窗。 她缓缓来到他的塌旁,目光灼灼。 “凌翊,你身边需要贤才,我可以跟你去边疆。” 凌翊的心腹很是纳闷的看着自家将军从京都带回了一个军师。 这军师,长的与自家将军样貌不相上下,眉间更有yin柔之气,远远看过去似女子一般。 他不知道的是,他口唤的军师,是于觞晚上潜入凌翊府中整整三天才换来的。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将军府三晚,且不被身经百战的将士发现,可见其轻功之高。 他惜才,尽管她是女子。 他问她为何要跟着他。 她答,她只是觉得将军很像她,是性情中人。 她能在将士交谈之中游刃有余,能在漫天黄沙之中席地而睡,能在他面前豪爽饮酒,谈天论地, 这些是他在京城大家闺秀之中从未见到过的,确是真真性情。 “将军,小女子难养得很,既然将军收下小女子,小女子只能用行动见证我的忠心。” 她跟在他的后面,喋喋不休的说着这句话,他走在黄沙之中,微不可闻的勾起了唇角。 她也确是用行动证明了她的忠心。 外族进袭,战场一片混乱,敌军见他被兵士纠缠,那只箭矢原本是指向他的心脏的。 待他发现,他已避不开。 她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身旁的敌军甩开,朝他扑了过去。 箭入胸膛,她听见了皮肉撕裂的声音,最后见到的是他焦急朝她奔过来的身影。 她躺在榻上,虚弱的看着眼前已累及睡过去的他,抬手临摹他的俊秀眉眼。 她对他说:“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披上嫁裳。” 她动心了,不知是什么时候,许是第一眼,又许是在许愿树下。 她是女子的身份在军中传开,他再次见她,是为了送她回帝都。 “你是因为我受伤,所以让我回去的?”她躺在榻上,眉眼带笑的看着他。 “你在这里会扰乱军心。” 他瞥过头,不去看她那洞悉一切的眸子。 “我会等你,等你三年。”她头枕着他的肩膀,在他怀里轻声说。 等你三年之后,娶我。 她在许愿树下,每天仰望西北,他所在的方向。 她没能为他披上霞帔,她等到了他因军中出现细作,战死沙场而尸骨无存的消息。 他的青梅将此事告之她,她静默许久,低声喃喃,“你不能回来了?没事的,我去找你。” 她将自己随身的佩剑狠狠地插进树下土壤,连着她的眼泪,单膝跪地良久,而后踉跄而去。 从此,许愿树下再也没能见到那翘首以盼的姑娘。 她一夜白头,却披上了没能为他披上的嫁裳,去了他魂归的地方。 在那尸骨成堆的战场,她不顾自己已伤痕累累的双手,扒开了一具具的尸骨,在大漠沙场之上寻了三天。 终于,她在尸骨成堆的战场,她见到了他的甲胄,寻到了他的已腐烂的头颅。 “我说过我会为你披上嫁裳,你看,我好看么?”她把他的头骨搂在怀中,似乎这样才能骗自己他还未离开。 “你走了,你丢下了我,我该怎么办?” 山无陵,江水为竭,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可是他走了,他丢下了她,她为他白头,纵然这样,她也无法真正的与君绝。 君即去,心已殇。 她终其一生再也不会爱上他人,再也不会为他人再披上一次嫁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