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可他喜欢那个姑娘,久到,他死去的那刻,仍然还惦记着她。 遇见顾念,正是新皇登基的那年,是他此生最值得庆幸的年份,因为,他遇见了她。 很让人好笑,她与他的相遇,不是如茶楼说书人话本里所说的那样,女子温婉而来,眉目含情,温柔无比。 而现实是,她坐在他乘坐的较撵旁的石头上,毫无仪态的坐着,一只脚还踩在身旁石头空隙上,唇间叼了一支狗尾巴草,被流氓地痞围着恭敬的唤着,念姑娘。 感觉到他从帘幕后看过来的视线,她用指骨节敲了下唤她念姑娘的那个人的头,边敲边说着:“不要叫我姑娘,叫我当家的。” 那人很是委屈,摸着自己被敲过的头,闷声的说道:“你本来就是姑娘。” 她哈哈大笑,丝毫不像京城里的其他姑娘一般,顾及自己的仪态。 也难怪,与流氓地痞来往密切,还要顾及什么仪态? 那日,因着他乘坐的是华贵较撵,没有挂上府上标识,他的较撵所以才被他们所围。 她眉眼带笑,身上张扬的红裙即使隔着帘幕也能隐约的见到,她掀起较撵的长帘,见到他的面容时,着实也讶异了一番。 她的声音虽低,但他还是听见了,她说:“果真称得上是公子世无双。” 她的眸子晶晶亮亮的看着他,仿佛欣赏着什么新鲜的物事。 后来离去之时,她很是轻浮的往他的脸上摸了一把,调笑着说道:“我见你容颜甚俊,今日就放过你。” 俨然将他如大汉轻浮女子一般的调戏。 他恼羞成怒,却在回府之后,脑子间仍旧浮现她的调笑的面容,和感受到她当时之间触到自己脸上的温度。 这是魔怔了?他如此问自己。 若不是见到过她毫无姿态的模样,他定会在顾府的盛宴之上,被她故作端庄的模样给迷惑。 “你就是荣公子啊!这几日我想你得紧了。”果然,在无人的地方,她的原型就毕露了,伸出袖间的爪子,要往他脸上摸去。 他冷眼看着她,终是将她的准备作恶的手,给瞪了回去。 她笑嘻嘻的调侃他,“荣家公子惊天下,胜似闺中孱弱娥。荣公子,身子如此弱,是该要平常注意些。” 她在他的怒视之中,笑着跑远,只留有一丝清香。 他的书童在回去的路上,问他:“公子,何事这么高兴?” 他摸了摸勾起的唇角,心中念到,许是魔怔了。 她上府找他,就如同进自家的门一般,径直的就找到了他的书房,她接过他愣住的手上所执狼毫,往宣纸上画了几笔,写上了她的名字,顾念。 “念姑娘......”他看着宣纸上的笔迹潦草得看不出所写的内容,尴尬的唤了句。 她恶恶的盯着他,“叫我阿念。”而后轻咳一声,“夫子向来都说我字不好,你若是嫌弃,小心我将你带到花楼上去,让你体验一下人间极乐之事。” 他更为尴尬,低垂了眸,不知为何一个姑娘家,会说出如此的话来。 她见此,坐在案几之上,抚掌大笑。 他也跟着轻笑,但又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定是魔怔了。 顾念的心思轻浮,时不时的跑上荣府来,告诉他,今日哪家公子又被劫了,吓得面容失色,风度全无,他依旧听着,看着她侃侃而谈的模样,就连宣纸上晕染了一块黑迹也不曾发觉。 他发现自己愈来愈魔怔了,要不然怎么会听见她掉入冰融的溪中,丝毫没有犹豫的就架马去了她失足的地方,还跟随着捞捕的众人跟着跳了下去。 他捞了许久,就连侍从都想放弃的时候,他才捞到她,她被他抱上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头上被石子磕得出了血,被溪水泡的嘴唇青紫。 他也忘了,自己的体质更加孱弱,回府的当晚便得了寒疾。 半月之后,他的寒疾未好,她倒是醒了。可她因在河中头撞到了石头,失了记忆。 她忘了一切,亦忘了他,再也没有她忽然闯进书房的影子,也没有了在耳边吵吵嚷嚷的声音,他的世界一下子便清净了。 他听见她要出嫁的消息,拖着已经虚弱无比的身子,在书房呆了半天,手中的狼毫在宣纸上,一张有一张的洒落在地,宣纸上只写了两个字,阿念。 待身子好些的时候,他撑着一把纸伞,走到了一处池边,雪依旧在下,却挡不住在桥廊上言笑晏晏的两人。 那女子的笑声在这片宁静的天地格外的响亮,男子亦为她成了伞,生怕她着了凉,堪堪一幅郎情妾意的好风景。 书童在旁边担忧的唤道:“公子......” 他笑了笑,终是转身离开。 他想让她记得,又不想让她记得,他的身子已经不行了,莫要拖累人家姑娘,他与阿念的缘分,也该到此为止,她会很幸福。 回府后,他的状况愈下,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离去的时候,离她的婚期只隔几日。 “我还是没能撑到看你出嫁,阿念。” 荣家公子出殡的那天,顾家小姐出嫁。 她坐在较撵上远远的看着白裳的人群,心中微痛,不经意的问起,那出丧的人家的姓氏,有喜婆接了她的话,告知她。 “荣珩。”她轻念,眼泪却不知为何止不住的落下。 前头的新郎官担忧的看着她。 她擦了眼泪,朝她的夫君一哂,“无事,我不认识他,我们走吧。” 似有人唤着她阿念,认真去想,却再也没有那人的影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