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踏出沉香楼时,夕阳的余晖已将楼前的草坪映得一片金黄,草坪左侧有个微耸露头的小山丘,从那里再往前,便是通往宿舍区的小径。不知从哪一届起,学生们都叫它“情人坡”,概因此地常有情侣光顾,或流连拍照以为毕业留念,或深情拥吻作为踏上宿舍归途的起点。 唐颂和凯博各自开了车琐。唐颂问:“你急吗?一起走走吧。” 凯博犹豫片刻,还是推着自行车朝前走去。沿途不断有人跟他们打招呼。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终于渐渐脱离课前课后、餐前餐后的密集人流,拐到较为清静幽僻的小道上。“你跟于梦妍,还好吧?”唐颂低声问。 “嗯。” “那就好。” 沉默降临。感觉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又仿佛已消弭于无形。 “今天你当DJ,我真没想到。”唐颂挑了个和缓的开头。 “别人都忙,不是在搞才艺演出么。” “噢,”唐颂状似随意地踢起一颗小石子,“她有节目吗?” “嗯?梦妍吗?她又不是新生。” “我说的是那个三位一体,你的新部下。” 凯博扭头看着唐颂,从他眼里似乎读出几许戏谑,可又不完全是,遂决定采取保守策略:“我不知道。”老实说,他的确不知道,但以他对靖珊的了解,料想她应该不会登台。 “她如果不去朗诵,那就可惜了。不如你鼓励她一下。” 凯博越发摸不着头脑,两年来的接触使他深知唐颂的脾性,讲话往往坦然直率,怎么今天说话像隔着一层总也捅不破的窗户纸,仿佛是在打哑谜呢?他到底想说什么? 旁边的足球场上一声哨响,凯博忽然福至心灵:他多半不是在质疑我和靖珊的关系,而是他自己在关心那个女孩。都怪我好像被抓住什么把柄似的,结果却将这位石佛的情感世界给忽略了。虽然已入大三,但因唐颂志存高远,似乎只有过心仪的女生,却从未真正恋爱。难道他这次真动心了?那倒要试他一试! 凯博打定主意,故作漫不经心地打趣道:“讲真,要做思想工作,我怎么比得了你这位学生会主席呢?” 唐颂知他是信口说笑,也就笑而不语。 凯博眼看快到和梦妍定好的约会地点,便趁机使出撒手锏:“要不这样,我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你直接和她说。” “这样好吗?你不用先问问她?” “少啰嗦。等一下我发你,梦妍在前面等,我先闪了。” 两天后,靖珊接到唐颂的信息,说有事想找她商量,又称与才艺表演有关。她在上课途中遇到崔凯博,可他显得若无其事,她也就没多问。令她百思不解的是:像才艺表演这种事,不应该跟老师和学生会的人商量吗?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外院的小屁孩呢? 她本想问问思仪,或请她代为婉拒,转念又觉不妥。那天被思仪拖走,她就察觉到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但既然思仪装傻,她也乐得充愣,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要是对殷晴说呢?可她忙得白天几乎不见人,经常画海报到晚十点以后,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宿舍。据说是因为唐颂高标准、严要求,有些细节还需返工。原来,那个差点让凯博分分钟变难堪的唐颂,竟是经院的学生会主席!据说还是某些人心目中的男神?! 思来想去,她终于打定主意去见唐颂,主要是想委婉地替殷晴说话,建议他放宽尺度。不就是学院选拔么,如此折腾人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她踏进博闻楼图书馆大厅时,只比约定的14:00早一分钟。若是依着她的本性,绝不会如思仪那般踩点儿,这次是故意为之,偏就不想让唐颂误以为自己有多重视这次会面。 远处的唐颂倚立窗边,在和煦的阳光下读书。她快蹭到他面前时,唐颂才从书上抬眼。一霎那,靖珊觉得不可思议:他的双眸在暖阳下呈琥珀色,眼神深邃而宁定,又似微微漾起一丝笑意,竟显得有些迷人。她眼波闪转着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瞄了一眼他看的书,是林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 他把书一合,轻声道:“我们走。” “啊?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 靖珊的芳心稍乱,本想在图书馆大厅尬聊几句就走,结果还拉着她画上地图了!既来之则安之,她把心一横。两人一前一后,至少相隔一米,既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路人,又仿佛被某条隐形的线绳牵连着。 靖珊偶尔望望前面的唐颂,他虽不如凯博那般高瘦,但肩膀宽厚,臂上肌肉紧实,倒像是让女孩子哭诉时专门借来依靠的。他留心着身后轻微的动静,既不回头,亦不说话,线条分明的唇边带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 他毫不迟疑地踏入翰墨楼大厅,她也跟了进去,直走到一层落锁的大礼堂门口。他扭头看看落后一米远的靖珊,又像伺机调皮的孩子般环顾瞭望,这才开了锁,推开门。 “到了。请吧。” 靖珊更加疑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怀揣一堆问号略定了定神。她没迈出几步,只见偌大的礼堂内空无一人,背后的门却已悄然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