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魏芊发愣的空当,林师孟起身整了整衣衫,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心里也懊恼着和小丫头逞什么口舌之快。 魏芊被他动作打断思绪,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趟出家门究竟是为何而来。 “林大哥,先别走。”魏芊又施施然朝林师孟行了个礼,“你这招牌上写着‘书画印’,敢问我可否定做几枚刻印?” 林师孟又一边将杆子上的布收起一边道:“这是我帮别人看的摊子,书画倒是可以帮帮你,刻印的话找我是找错了。” 与其刻一枚印章,倒不如静下心来写几页字,二者又有何不同?之前跟着老师倒也学过几天刻印,不过林师孟觉得除了锻炼耐心实在是毫无益处。何况好友谢谨屏这摊位今日只接十位客人的要求,方才已经满额,再接魏芊的恐怕惹谢谨屏抱怨,他自己又何苦去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是何人的摊子?你与他熟吗,可否帮我这个忙?你瞧,只是几个字而已,不复杂的。”见他毫无兴致准备离开,魏芊忙从盒子里掏出那块玉石,凑到他眼前给他瞧。 林师孟随意看了看,确实不是很复杂的印,谢谨屏刻过不少可说是花里胡哨颇需技法的古印,若是刻魏芊给的这枚印,倒像是最简单的练手之作了。只是太过简单,毫无挑战,又不知那家伙肯是不肯了。 “你是说刻这枚一模一样的印么?若我说,这种刻法还不能算是刻,只不过是将纸上的原封不动搬到这石头上。” 既然他都松口了,魏芊哪有再挑剔的道理,忙应着只用刻最简单的就是。别的东西她不懂,她只想要留个纪念。 “刻几枚?什么字?” 魏芊字正腔圆道:“三枚,分别是:魏慎和,孟华章,魏芊。哦,再加一个魏珏。” 刻自己的名字?林师孟眼皮一掀:“是你父母的名字?” 魏芊轻轻点了点头。 之前孟海平住在唐大夫那儿那段时间,林师孟便知晓了魏芊是寄住在安平的舅舅家。虽不知她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过寄居在别家也无外乎是那几个理由,总归是家里出了什么不好的事。何况这一次性的便要刻四枚章,都是家人的名字,仿佛是在追忆什么似的,林师孟大概已猜到一二,觉得若是不帮这个忙倒是不近人情了。 应下了魏芊的要求,一路赶着回了家,还不到黄昏。刚进林府的院子,谢谨屏便突然跳到他跟前。 “你可算是回来了。” 谢谨屏比林师孟年长了四岁多,也比他高上大半个头,已有成年男子的身形,看上去健朗又阳光。 林师孟将手中的东西蓦地全砸到他怀里,冷冰冰道:“你这借口找得好,说是拉肚子一转眼就闪不见了人影,原来是找茅房找到我家来了。” 二人虽相差四岁,却是一条街道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兄弟。自打儿时起,谢谨屏便是一群娃娃兵的大哥,林师孟年纪最小,却最爱跟在谢谨屏身后撒着脚丫子跑,深刻满足了谢谨屏的领袖欲,自此罩着这小弟。可惜岁月如刀,任意雕琢,林师孟逐渐长大,反倒有了大哥的架子,平日里喜欢一个人琢磨各种东西,倒是谢谨屏时常耐不住无聊,到他家各种串门。 “我这不是以为你已经收摊回来了么。”谢谨屏讪讪解释,“你倒是有义气,还帮我看了这么久的摊。今日收获如何?” 谢谨屏虽然颇有侠义之风,好武厌文,不过也碍不过大梁风俗,自小便请了夫子教各种经史子集。这二人近几年倒也请了同一个夫子上门教学,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窗了。有时书读得无聊了,谢谨屏便出外接些书画印的任务,在外只负责接,回来再动手,随后亲自送到人府上去,算是调剂生活。今日正是要摆摊时,突然腹痛,才将这任务交与了林师孟。 “你接下来有得忙了,今日接了十四件,我看你半个月可以不用出门了。” 二人一路朝里走着,林师孟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告知他。 谢谨屏皱眉:“你知道我每次最多只接十件。” “今次情况特殊,你就当帮我个忙。”林师孟驻足,颇为认真与他言。 谢谨屏盯着他老半天,忽而咧嘴一笑:“多特殊?不说出来让我听听?” 林师孟也不理他,继续前走:“这你就别管了,你做就是了。” 知晓他不肯说便是不肯说,谢谨屏也只好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就是个做苦力的命,林少爷,可满意了?” 林师孟闻言嘴角不由翘起,谢谨屏惯是这样心热的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满足一个小丫头的心愿而已,不过硬要他说出口他却就是不想说。 打发了谢谨屏回家,林师孟前往书房向他爹问安。 林瑞斌正坐在雕花梨木椅上闭目养神,面前是一张刚刚临摹的大字,字体十分俊逸老道,若无几十年功力是练不出来的。事实上,林瑞斌本也不是传统意义的商户人家。他自小便读圣贤书,一心想要入朝为官匡扶时政,可惜本属于他的举人身份被别人顶替,他反倒成了落榜之人,又加上家里变故,这才绝了仕途心,开了这布庄维持生计。不过他即使是做生意也颇有公道心,因此没做几年,林氏布庄便蒸蒸日上,还连着开了几家分号,自然也有了更好的条件提供给独子林师孟读书。 “爹,既然累了何不去休息一会儿。” 他爹每日上午时分去布庄巡视,午后便喜在书房读读书写写字,虽然因他爹一向对他管理严格,二人时常有摩擦,不过他在家时也不敢废了这问安的礼节,终归是亲父子。 林瑞斌从神思中醒来,见林师孟端端正正站在他跟前,穿着既得体又肃穆,心里很是满意。 “我听说谢家阿屏在咱们府里等你?” 林师孟“嗯”了一声:“有点事找我,已经让他回去了。” 那谢谨屏虽然性格跳脱了些,但学习尚可,林瑞斌倒是不反对他们来往,何况也是一条街道上的人,也不好故意疏远了。 “听说他打算明年应试,你呢?可要和他一起。”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不过林师孟太了解他爹了,这等同于就是在鼓励他和谢谨屏一同考试。林师孟之所以被他爹称作是叛逆,也正是因为他对于学习总是漫不经心的态度,言语中又不时透露出似乎没应考的打算,惹得真举人老秀才出身的林瑞斌颇为不满。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林师孟又偏偏性子硬朗得很,压根不对他起什么大作用。无奈自己膝下现在就这个独子,除了多勉励勉励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儿子还小,还不用现在考虑这事吧。” 林师孟也不顶撞他,总之是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便是。他压根还没考虑过考试的事情,至于以后会不会考,那么遥远的事,以他的性子也从不会现在就思考个结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