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落一袭红衣,施施然走进白非也的屋子,见到拾酒时,眼角掠过一丝惊讶,但并很快却又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对拾酒的存在并不惊奇。 拾酒也许久未见白雪落了,只见她依旧是一身红衣,面容如花,高贵大方。 “慕秋,你可在这儿与佳人相会,我在外边儿可是忙得连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白雪落打趣道,然后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听到这句话,拾酒更窘迫了,想开口解释:“白庄主,我——” 白雪落连忙摆手止住了她要说的话:“拾酒姑娘,你不必多说,我都听说了,一路上,你侠骨柔情,遇见不平却从不置身事外,雪落很是钦佩。何况,你与慕秋也算是有缘,不必与我解释什么。” 白雪落就是这么个坦荡荡的人,一旦了解了你,便不会再起疑心。 “你过来找我,所为何事?”白非也伸手摸到了茶壶和茶杯,给白雪落斟了一杯茶。 白雪落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原是想着你若得了空,便帮我应付些,今日应有许多武林人士过来赴宴。” “我此前刚从金陵回来,食宿可都安排妥当了?” “山庄外自有许多楼房可供他们休息,也有不少人自住在扬州城中的客栈与会馆,这问题倒是不大。” 白非也摇了摇扇子,说出重点:“名剑秋会在即,护卫及饮食都要多加注意。” “我已安排了彭律多看着点厨房,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瓜果食材也都是在往年熟识的店铺采买。王奎安排了弟子每隔半个时辰便巡逻一番,力求妥当。延芳也在前边,安顿一众英雄。” 婉君尚在扬州之时,拾酒便打听到,白鹿山庄十年一期的名剑秋会乃江湖盛事,如今听他们道来,筹备的事宜也十分繁杂,且不能掉以轻心,便没有开口打断他们。 “婉辞可到了?”白非也似乎想起了什么。 “婉辞与琰儿一起来,今日也该到了,周允懿身份特殊,不方便来。” “可都安排好住处了?” “就住在他们住惯的了雨花阁,离我近,也好照应。” 说完,白雪落便起身,笑着看拾酒:“你与我们有缘,我便直喊你拾酒了,今日,让慕秋带你好好转转。等到各路英雄聚齐了,可有的忙了,怕是顾不上你。” “无事无事,白庄主你要忙的,只管去便是。” “还喊我白庄主?生分了,直唤我雪落便是。” “这怎么行,那我喊你雪落姐姐吧。” 白雪落点点头,又回过头叮嘱了一句白非也:“你先带拾酒转转,我去剑庐看看七叔。”说罢,便抬脚走了,留下一个飘逸大方的背影。 白非也笑着起身,向她伸出手,“来,我带你走走。” 一位白衣如玉的公子,笑着伸出手,拾酒有些愣住了。 又是一声浅笑,“愣着做什么,来,我带你转转。” 拾酒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淡定下来,缓慢伸出右手,有些迟疑,还有些颤抖,慢慢地递到白非也的手心里。 白非也五指并拢,轻轻一握,温凉的手将拾酒的手包裹其中,便牵着她走出了房门。 白非也住的院子,在山庄的心脏地带,拐过几处回廊与假山,便行到一面湖前。中秋已至,湖中的荷花早已开败,留下了残叶断梗矗立在湖水之中,在秋日的清晨下,却不见萧瑟,反而有一种静谧、温馨的美感,让人舍不得打扰。 这湖大得很,与西湖相连。远远望去,湖中似有一个小岛,岛上有几处亭台楼阁,其中还有一栋好几层高的漏。。 白非也温声细语地介绍道:“这湖中央,有一处天然小岛,先人在那处建了些楼阁,我们唤作楼外楼。夜里带你去那儿赏月,实实在在有一番良辰美景的。” “你也曾赏过么?”一个瞎子,这么温柔地想要带你去赏景,拾酒的心里很是心疼他。 “自然。我于八岁那年伤了眼睛,此前,我很爱在那边赏月、听雨、弹琴。” 不知不觉中,拾酒的鼻子有些酸,忍不住想要吸气。 握着的手加大了力气,他的话语随着手掌,传递着温度,“别哭,如今我有你了。我见过的良辰美景,我都想带你去看,而我此生无缘得见的美景,也都希望你替我看。你的一颦一笑,都会告诉我,那到底有多美。” 听到这些话,拾酒更加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起来。 白非也慌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连忙把人带入怀中。 “谁与你好端端了,你个臭瞎子,坏瞎子!” “哈哈哈哈哈……”白非也爽朗地笑出了声:“那你是我的好姑娘,傻姑娘,嗯?” 当初就对他这声音没有招架之力,如今就在耳边传来,若不是有内力支撑,拾酒都要站不稳了。 “走,再带你看看其他地方。” 白鹿山庄整体建筑并无雕龙画栋,金粉银箔,但也有无数能工巧匠的精心雕刻,处处都透着一股古朴的大气。 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行色匆匆的弟子,男子与女子都有,都为了中秋晚宴与名剑秋会忙里忙外。见到白非也与拾酒,都会点头行礼,有些好奇的会偷看拾酒两眼,拾酒脸面有些挂不住了。按理说,上树掏蛋,下河捉鱼的事情,拾酒都没少干,并不至于这么害羞。许是因为跟着心上人身边,又是身处白鹿山庄,反而娇羞了起来。 “你且放宽心,他们不会胡乱打听与说话的。” “嗯?” “他们见如此情形,便知你我之事。昭昭之下,无须打听。” 拾酒觉着自己亏了,怎么就这样栽在他手里了呢?忍不住顶嘴:“我看,是你的司马之心,人人得知,无须打听。” 白非也没有搭话,但他却笑得灿烂。 自从拾酒见过白非也,他时常都是呷着淡然的笑,但这笑让人觉着彬彬有礼,却也让深感疏离,然他此刻的笑,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欢喜,不带任何掩饰。 白鹿山庄真大啊,回廊、楼阁、水榭、假山、花园……亲手指给她看,亲口告诉她听,他在哪儿学剑、在哪儿背诗、在哪儿摔倒、又在哪儿被罚站……恨不得将没有她的岁月,全都一点一滴地告诉她。 这么走了一圈,晌午便到了。 延芳自远处走来,见着拾酒之后,笑着看她好几眼,拾酒咬唇忍住不笑场。 “公子,甘姐姐到了,正在前边儿的山居楼呢,可我找不着庄主哪儿去了。”延芳说道。 “雪落去剑庐了,你快把婉辞请到秋月阁,让人去请雪落过来,再把午膳端到秋月阁。”白非也吩咐道。 延芳听了便赶紧去办,拾酒有些好奇:“干姐姐?婉辞?你们认的干姐弟么?” 白非也笑了笑,托起拾酒的手,用食指在她手心上写了个“甘”字。 “是心甘情愿的甘,延芳所说的是甘婉辞,是雪落多年的挚友,她带了儿子从楚地赶来,我们现在过去秋月阁为她接风洗尘。” —— 山居楼是白鹿山庄的会客大厅,修得十分大气雄伟,往西北边穿过回廊与阶梯,就是秋月阁,此处也是个会客的楼阁,显得小巧精致些。 刚走进,便有个小男儿冲过来,两只手抱住了白非也:“慕秋哥哥!慕秋哥哥!琰儿好想你呀!” 白非也伸手摸摸他的额发,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便响起了白雪落的声音。 “好你个琰儿,我与他同一日出生,为何我是干娘,他却是哥哥?这辈分的规矩,先生还未教你?” 小男孩儿放开了白非也,跑到白雪落的跟前:“才不是呢,干娘这么年轻好看,我本也想叫你姐姐,可惜母亲让我认你作干娘,因此只能这么叫了!” 白雪落原就是与他顽笑两句,听他夸自己后,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琰儿真乖!” “你们呀,小小年纪就让他如此油嘴滑舌,以后我还怎么管教得住?”又是一个好听的女声响起。 如果说白非也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青山的溪水流过,白雪落的声音悦耳,像是冬天雪落梅花的高贵,那么这位的声音则是柔和万分,像是幼年的童谣那般带来安全与亲切。 甘婉辞有一双柳叶眉,一双温婉的眼睛,配着淡淡的妆容与淡红的唇脂,头发挽了个髻,点缀着柔和的翡翠,还有一身浅紫色的衣裙,整个人都像是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不是初见白雪落时的惊艳,却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与亲近。 “这位姑娘好生面熟,不知从前在哪儿见过?” 白雪落笑着说:“婉辞,你也觉着面熟罢?我初见她时,便有这种感觉,好似是你的姐妹般。” 甘婉辞笑了笑:“听你这么说,我可得写信给家里老人,问上一句,爹娘是否还与我留下一枚亲骨血呢。” 延芳带着弟子端上了饭菜:“甘姐姐你可终于来了,我们庄主念叨了好多天呢,吩咐厨房每天都备了许多琰小公子爱吃的菜。” 小男孩儿一看见饭菜,便看了看甘婉辞,甘婉辞笑着点了点头,得到母亲的首肯,他连忙在椅子上坐好,白雪落身为主人家也赶紧招呼众人坐下。 那小男孩儿刚好坐在了拾酒的身旁,他看了看这位素未谋面的姐姐,很是好奇:“姐姐,你与我母亲还真有几分相似,我叫周琰,你叫什么名字?” 拾酒也觉着这小男孩儿十分懂事有趣,笑着对他说:“我叫拾酒,小周琰,幸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