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瑄点了点头,对慕扶风的意见倒还赞同,随即又问道:“那华家便不是驭火,而是修阵法之道?” “都不是。”刑御天的回答又令蓝瑄有些意外,“华家修的是驭冰雪之道。” “和尘家一样?”蓝瑄道。 “没错。” 华家这事情,真是哪儿都透着怪异。倒不是华家和尘家同修一道奇怪,世家宗门那么多,有些个修炼功法重合的也不稀罕。怪就怪在,那程斯言既然用了华家的宅子,名号,甚至他们家的法阵,为何不用他们家的功法,偏要说他们家是驭火的? 蓝瑄心道,驭火还是驭冰雪难道有什么区别不成? 她这厢还在奇怪,慕扶风又问道:“那玉扇可查到什么来历没有?” 刑御天之前刚表露出些对慕家的怀疑,慕扶风却倒是一点儿自觉都没有,在这里听得自在不说,居然还开口询问。一点儿不觉得慕家人掺和到华家一事里,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似的。 但看他这一副平和表情,从小就很懂礼数的刑少主又不好意思向他发作,只得道:“尚未查到。” 这话不令人意外。魂器不是寻常东西,各家有什么魂器都不是秘密。这玉扇蓝瑄从未听说过,要么是个久藏未用过的,要么就不是南域的东西。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容易查清。 事情乱麻一团,蓝瑄干脆就不再多想,道:“那便接着查罢,若是有什么新消息劳烦告诉我一声就行。” “那是自然。”刑御天应道。 消息交流告一段落,蓝瑄终于忍不住要聊点闲话。 “说起来,倒是少见刑少主来参加这种宴会啊。” 何况还是慕家。 刑御天解释道:“只是我恰好在这附近办事,家中让我顺便来递个贺礼。若无事,我这便就要离开了。” 蓝瑄道:“这么着急?” “这宴会实在无趣。”刑御天干脆地道,“与其在此浪费时间,不如回去修炼。” 蓝瑄暗想,当年在刑家刑御天就一副修炼狂人的样子,现在看来还是如此。这整天就知道修炼,连智力都不长,怪不得到这个年纪还讨不到老婆,啧。边想着,她也顺口说一句:“你都已突破魂,其实也不必整日紧着修炼了。可心仪哪家姑娘?” 全然不记得她自己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不比刑御天好到哪里去。 刑御天一听这话,面色倏然就变了,很是冷硬地看了两人一眼,满脸上写着“你竟然还好意思说这个?”,然后冷硬地回道:“若是无事,刑某就先告辞了。” 蓝瑄因他的呛人语气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瞬间闪过些笑意:“好,刑少主我们回头见。” 看到刑御天绷着张脸走开,慕扶风不由问道:“刑少主这是?” 蓝瑄道:“他是嫌我在他面前提婚配事宜。” 这就要牵扯到往事一桩了。 刑御天虽然热爱修炼,却也不是木头一个。蓝瑄尘袅在刑家武馆修炼时,刑御天大约十五六岁,正是少年春心初萌的时候,与姑娘整日相处难免要生出些思慕之心——对象当然是品貌俱佳的尘袅。 刑御天和尘袅同岁,略比她大两个月。原本不爽于尘袅事事都要高他一头,有事没事就要较着劲与她比试。后来不知怎的忽然明了自己一片心思,便收敛了一身的刺,认真凑到尘袅面前,讨起她的欢心来了。 刑少爷的皮相是真的不错,人品实力更是一等一,尘袅对他的印象自然也不差,虽然并不倾心,但也不排斥与他多谈两句。 直到有一天刑御天听到蓝瑄与尘袅聊起了这件事。 蓝瑄道:“姐,你想好了,这可是刑家。” 尘袅道:“所以?” “你难道想将来生个孩子,起名还要叫霸天傲天?” 听到这话,刑御天也终于忍不住要站出来辩解两句:“这如何可能?刑家下一辈分明是皇字辈!” 尘袅:“……” 蓝瑄:“……你居然还好意思说?!” 蓝瑄刑御天对上,自然又一番鸡飞狗跳。 自那天之后,尘袅对刑御天就表现得十分冷淡了。刑御天一颗年少春心受到打击,很是黯然了一段时间,对拦路的蓝瑄更是愤意难平。 当然很多年之后刑御天也懂得,蓝瑄不只是在拿他家的名字开玩笑。世家联姻,虽有蓝瑄父母的例子在前,但旁人看得到他们的成功,却未必能体味到他们遇过的阻力。何况尘袅刑御天各是家中长子女,分量比蓝母在尘家的地位尚重。 蓝瑄虽然年纪小,对这些事情却看得远比两人清楚。她早早提醒尘袅,阻断了两人关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虽是如此,但每每蓝瑄在刑御天面前提及此事,刑御天还是非常不高兴。阻断姻缘还是一回事,蓝瑄嘲讽他家名字的那副嘴脸实在过分,不由他不生气。 陈年旧事翻出来讲一讲,其实也无妨。 听完后慕扶风评论:“这实在是个令人感慨的故事。” 蓝瑄看他一眼:“那就请你不要边笑边说这句话。” 慕扶风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说起来,尘少主这次未来参宴啊。” 蓝瑄道:“本来是想与她一同来的。只是表姐如今又在北域,一时抽不出身来。” “又在北域?” “是啊。”说到这里,蓝瑄忽然有些不爽,但其中缘由又不好说与慕扶风听,说着便没有了下文。 慕扶风也没有再开口,他抬眼朝一处看去,那边正有一男子带着侍从走向两人。 蓝瑄也注意到了那人,方才有些随意的姿态瞬间消失无踪。同样不再开口,静等着那人走上前来。 这男子她见过多次,也算是熟悉了,正是慕家主的长子,慕家少主慕倚寒。 他虽然已年过三十,但看面容仍然像是二十四五的样子,笑起来也是端和斯文,仔细看去,便可看出他和慕扶风的面容有五六分相似。 也算得上是一介美男子。蓝瑄心想,面貌尚可,气质却不够,比起他二弟还是差了一截。 慕倚寒也照例向蓝瑄行了一礼,客气道:“蓝家主光临慕家宴会,慕家不胜荣幸。” 蓝瑄不冷不热:“慕少主客气了。” 慕倚寒又冲慕扶风笑着一点头,喊了句二弟。慕扶风亦微微一笑向他回礼,然而嘴上带笑,眼神间却并不亲和。 慕倚寒与慕扶风打完招呼,注意又移回蓝瑄身上:“家父近日身体不适,不便出来接待操持。让我来敬蓝家主一杯,蓝家主不会介意在下身份不够罢?” 蓝瑄道:“若说介意呢?” 慕倚寒哈哈道:“那在下也没有办法。” 他神色间既无慌张,亦无尴尬,笑起来更是自然。 蓝瑄未从他言谈举止中看出半分破绽。她又道:“开个玩笑而已。” 慕倚寒也顺着台阶冲身边侍从一使眼,那人立刻端上酒壶酒杯来。他拿起酒壶,一边倒酒一边道:“在下便知道蓝家主是通情达理的人。” 通情达理?蓝瑄心道,这人可真会睁着眼说胡话。 一壶酒,慕倚寒倒出三杯来,侍从端着托盘上前一步,正举到蓝瑄面前来,意思明白着是让她自己挑一杯。 蓝瑄并未半分犹豫,顺手便拿了一杯,随后托盘也举到慕扶风面前,他也取走一杯。剩下的一杯被慕倚寒拿在手里。 蓝瑄轻轻一嗅杯中酒,看慕倚寒一眼,道:“酒不错。” 慕倚寒道:“用来接待蓝家主的酒,自然是千挑万选。请。” 说罢,他一举杯,饮完了杯中酒。 蓝瑄也随即喝下了杯中酒,冲慕倚寒略一点头。慕扶风则一直余光看着蓝瑄,见她喝下,几乎是同一时刻也端酒饮毕。 慕倚寒笑道:“蓝家主,这酒的确不错罢。” 蓝瑄道:“确实很好。慕家一向重待客之道。” 慕倚寒一拱手:“谢蓝家主赞誉了。在下还有其他客人要接待,正好二弟在此相陪蓝家主,我就不打扰了。” 蓝瑄道:“好,那我也不麻烦慕少主了。” 慕倚寒又冲慕扶风道:“蓝家主乃是贵客,二弟可要好生接待。” 慕扶风一笑:“自然如此,不劳大哥费心。” 待慕倚寒走出几步,身影被其他宾客所淹没,蓝瑄脸上的表情才松了几分,抬头看了慕扶风一眼,道:“慕二公子对自家的酒也不放心?” 她也注意到了慕扶风喝酒的动作,是见她喝了才下口的。 慕扶风道:“有什么值得放心的?” 蓝瑄摇了摇头:“自家人都不能信任,还有什么好放心的?” “自然还是有的,譬如蓝家主,”慕扶风轻轻道,“身为家主的本事。” 既然蓝家主敢喝,那便无甚问题。 蓝瑄道:“本家主就喜欢别人夸我有本事。” 她说完这句话,便抬眼在宴会厅中找寻起来,确认了其中一人后,朝那方向走去。慕扶风也不问,很自然地跟上她的脚步。 原本蓝瑄进了宴厅,便待在角落里。尚未开宴,众人也并未全部落座,宾客看到蓝瑄,都不敢靠近,所以蓝瑄和慕扶风所在之处几米开外都不见客人。现在蓝瑄一走动,各位宾客更是不动声色地纷纷移开,生怕沾染了蓝瑄什么似的。 一路过去,除了一个不知走神走到哪里去了的小厮擦着蓝瑄疾步而去,几乎没其他人近蓝瑄半丈之内。 榕子陌正和几个男子聊着,忽见其中一人神情有些怪异,回头看去,正看到蓝瑄和慕扶风朝自己走来。 她轻啧一声,和身边几人招呼了一声,便回身面朝蓝瑄,玩笑道:“怎么,跟慕二公子聊天还不够,要带上我?” 说罢,她又与蓝瑄身旁的慕扶风各见了一礼。榕子陌是榕家的家主,又是驭兽宗分堂的堂主,论起身份来自然也比慕扶风高上一筹。 蓝瑄却没有与她开玩笑:“不是来找你聊天的。 ” 榕子陌奇怪道:“怎么?” “我现在暂时出宴厅一趟,若是这里出了什么变故,你用你驭兽宗的法门快些传个信给我。”蓝瑄低声道,“这宴会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