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虞怀瑾在正阳街分手后,穿过齐辘巷便能看见侯府门外润黄的灯光,漂游在外,一盏长留的夜灯足以慰藉游子心中的委屈与孤独。
“世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话音未落,宽敞肃穆的长门里一道清瘦的身影迅速分明出来,“乔山见过世子!恍惚多年,世子都长这么大了。”
“乔伯!”路云伸手扶起了老伯微躬的身躯。乔老伯七八岁便投身路府,由老侯爷一手调教,他本身又机警好学,成年后就开始打理侯府大小事物,成为大管家这四十多年来,就算府中长久无主人坐镇,阖府上下也是井井有条。多年未见心心念念的小主人,乔老伯一时激动,不由老泪纵横。
“一路上可还顺利?这两位是?”自觉失态,老伯撑袖擦去了眼泪。
“一切都好,乔伯安心!这是马老与孙子淇官,以后就在府中听差了。”语罢,有渝便引着爷孙俩人往甬道去了,路云微扶着乔伯由正门而入。
府宅的深处,精致风雅的院落一如当年,昭姝长公主从前所植的梧桐树也已亭亭如盖。屋里被收拾得十分干净温馨,梦灵香早已被焚上,这么些年,乔伯仍然惦记着自己眠浅难安的毛病。“世子,侯爷昨日来信说乐浪城事情已了,不日回京述职。京中形势复杂,万事要小心谨慎。三天后陛下亲临南苑围场巡幸,文贴已经在府上了。”
路云默默听着,又从小盒中捻出一枚香饵投入香炉,“京中形势我已了解了大致,虽知身在其中有些事情并不是想不参与就能真正置身事外,但父亲从小教我的便是忠君报国,想必父亲也是此心此念。”乔伯默默点头。
镇远侯府世代功勋,朝廷的大司马,掌管十万铁骑,深受皇帝倚重。如此权势,炙手可热,怎能不叫京中的投机分子眼热。就算如此,面对较太子一方势微的赵家的不断施恩招揽,路昌奇也从未顺从。事实上,赵家未必能驾驭路家,路家也无必要靠拢赵家。明眼人都知道,眼下赵家虽然宫里有贵妃盛宠,朝中又是一人之下的太师,但实际上都只是个空架子,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贵妃无子。就算当下皇后色衰爱弛,可毕竟抚育了太子萧正梧成年,陛下也与皇后保持着相敬如宾的和睦。太子殿下待人谦逊有礼,年轻有为,满朝文武皆啧啧称赞。
这样的形势之下赵家本无必要与太子争锋,但身为朝廷命官,赵西泉行为极不检点,凡事只讲利弊得失,毫无底线法度,手底下的人命不知过了多少条。几次三番被太子弹劾,赵西泉便知太子绝无放过自己的可能。索性与太子翻脸,扶立资质平庸的宣王萧正枫与太子对立。
他会拥立胆小无能的宣王也并不奇怪,毕竟一个不会威胁算计自己的人确实好驾驭多了。倘若将来贵妃诞下龙子,一脚踢开他也方便得多。
回府的第二天,晨起太师府便派人送来了一车礼品,说是恭贺路云学成归京。
婉拒礼品的事情,乔叔是处理惯了的,想必这次被拒绝,赵西泉也不会觉得奇怪。赵家派来的侍从打着送礼的旗号,对昨晚赵延言语冒犯路云的事情赔礼道歉,乔伯不卑不亢三言两语便把他给打发了。送走这个不速之客后,乔伯才向后院晨练的路云禀报。
路云双手接过乔伯递来的汗巾,不紧不慢的说道,“赵太师也算是个聪明人,想要拉拢父亲,又不想过于放下身段,扯着送礼的旗号,派个不紧要的人来赔礼,费煞心思!”
“他哪还顾得上这些。这些年忙着与太子殿下打擂台,左右逢源,谁知道他那张脸是真是假。”
“乔叔,乐浪城那边可有消息了?”
“喔,简报来奏,绩王携全家通敌叛国已查证。被燕人利用后,全家七十九口灭门。好在侯爷雷厉风行,及时阻止事态蔓延,战事尚未形成!”
路云双唇紧闭,眼眸低垂,不再言语。
大梁律法唯有谋逆罪不赦,若绩王只一人叛逃,再加上绩王妃安平郡主的身份,那七十八条性命哪怕是流放边关,也还是能保一保的。等消息传开,怕是要满城骇然,从此以后只当燕人是吃人的虎豹,边境守将更是要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