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几度年月,彼岸的花海开得飘飘洒洒,如火如荼,赤目的红荡漾洗涤着这往生之路。冥界的彼岸常开不败,往生的灵才不会在这似浓墨翻滚不见一丝丝阳的地方迷路。 我就是那朵彼岸,渡亡灵,送往生。在我两万五千岁前,我从未离开过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彼岸花在冥界是专门为亡灵引路的,祖上下咒,令每一辈的冥界中,定会有一魂的元神生为彼岸。它可亦是任何人。若他是在冥界的平民,即立刻被请入冥殿,加以重用,锦衣玉食,高官厚禄,一朝即可飞黄腾达。这本是好事,但它却生在我身上,这就另当别说了。因为,我,是冥界的二皇子。 我自小就被冥界亲王的子嗣嘲笑戏弄。他们的元神大多为生禽猛兽,白骨厉鬼,但我的元神是朵一捻就萎的花,冥界随处可见的花,他们称之为的娘气,弱。 冥皇的独子,元神竟是朵花,多可笑。 就连我的父亲冥皇得知我母亲如此辛苦生下的我元神是朵花的时候,也没差点一趔趄昏厥过去。 我的出生注定被冥界鄙弃。 我有个大哥。他是在奈何桥边被我父皇拾到的一个孤魂,费尽心力救回一命,收养至今。我大哥性格温和孝顺,一直帮助父皇料理事物,父皇亦委以重任。这冥界得亏了他,才不至于混乱不堪,浊沌一片。他很疼我这个幺弟,谁欺负我,都会用各种方式表面温温和和地给他教训。 大哥如此优秀,父皇又怎会需要我。 我这皇子,过得是实在清闲自在。 但即使我们兄弟关系这么好,也是有裂缝的。他的元神是只烈鸟,也就是说,命格尊贵。我与他比,是输了不知几筹。 那二万五千年,我要做的,只是活着,我只要活着,这彼岸就会常开不败,这灵就能安稳往生。 两万五千八百年,我遇见了她,在奈何桥边。 我被父皇遣来做事,无非就是再为这往生路多添些指路花。就是一挥挥手的事情,三下两下,往生花就缀满了这条路,红色的光亮照得这界更为空灵暗萧。 无事可做,我躺在花海中闭目小恬。也不知多久,熙熙攘攘的声音吵醒了我。 那时,往生的灵愈发的多了,奈何桥上也挤满了魂,魂的味道浓重的呛鼻。 这生的时候就爱挤,这死了也挤,往生了还是挤。我摇了摇头。 清醒的我感知到一丝不寻常,竟有一缕不同的气息?尽管这气息淹没在亡灵的海洋里,但我还是抓住了。 凝元神感了感,这缕气清澈离尘,还沁着香,这是…… 仙气?怎的,这神仙也来往生? 有意思。我负手而起,鞋尖掠过浪浪荡荡的花海,来的岸的彼方,奈何桥。 循着这缕仙气,穿过茫茫亡灵海,直直伫立在一个女娃娃身边几尺外,不能算是女娃娃,也就是比我小上那么一两万年,应该叫,小鬼。 她外套着一件玄黑色的外披,与界色融为一体。她手上提着一个灯盏,发出净蓝色弱光。光很淡,要被这洪潮猛兽般的黑一下吞噬,但它就是一直亮着,不灭。 我难免嘴角向上轻轻一扬,幽冥蝶粉?我父皇用来夜间燃烧点灯的物什,能长明不灭,只有我父皇才能用。幽冥蝶是深渊谷特养的一种蝶,几百年才那么十几只,也算是稀少,我父亲每次要把一半的蝶与天界交换物件。敢这么浪费的话,天界哪个大罗神仙来了? 孟婆舀了一碗汤,清清淡淡,汤落碗底,汤中隐约开出了一半莲。她眼中一亮,一手接过,咕噜噜就饮下一大碗,末了,吐出一句,怎么尝不出味道? 孟婆垂老的身体弯了弯,伸出手握着她的手,意外的,笑声浅淡:“呵呵,好姑娘,六界凡尘世你都尚未尝过,能尝得出什么味?这苦的苦,甜的甜,苦中甜,甜中苦,我这汤能玩弄的,也只是如人饮水罢了。呵呵。” 孟婆眼睛越过她,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对着我,点了点头,也浅淡淡的一笑。 她皱了皱弯弯的眉,跟孟婆央求又要了一碗,又是这么一饮。 好时机!我霎时扬手变换了一身红色装束。脚步轻轻地移到她身后,原本打算一冥术下去直接把她迷晕带回冥殿,再慢慢盘问她是谁,说不定还能敲那天帝老头一笔。 我才挥手,谁知。她突的一转头,正正当当,一头撞上我的下巴。我与她瞬间撞开了几寸。 我一踉跄险些没站稳,用冥术稳了稳,才站定。她一踉跄倒也站稳了。 她眯了眯眼,慌忙拍了拍身提起灯盏向桥快速走去,几个字散在花海里 “对不住。” 我揉了揉吃痛的下巴,啧。 孟婆拿起另一个碗,舀着下一碗汤 “缘起情生,情生念,念生祸,祸生福,缭绕一生,不断不灭,至死不休。若是不愿忘,这汤又能奈何什么呢。” “离缠,离缠…当真离得了月老这红缠?去吧,你该去的。二皇子。” 这孟老婆子是越来越玄乎了。这是要我去追上那小鬼? 孟婆把汤递给下一个亡灵,停下,望着我,眼瞳似有无尽的深渊,再对着我恳切地笑了。 罢了。我负手而起,飞速赶上,跟在她后面,化身进了那往生镜。 孟婆嘴角张张合合 “缘生…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