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人死之后是这样的,你会在其他人眼中变得透明,无形,他们触不到你,因为你已经不属于“人”这个范畴,汪格发现门和墙壁对她来说也没有了意义,没有什么能拦住她了。 她以为自己会怕光,但其实不是,阳光下,她依旧可以自由穿行。 身边人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 “我说了,我放不下爱的人,不能走。”汪格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那个人忽然又变了一副模样,变成了汪格在瞭望塔凑巧碰见的那个姑娘,带着黑色帽子,未开口便笑眼盈盈。 汪格没有惊讶,毕竟对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再能吓到她了。 汪格问道:“你是提醒我小心行事的司机大叔,也是我无意中撞到的黑帽子女孩,你——到底是谁?” 他,不,是她把帽檐转过头后,调皮笑道:“你没有资格问我,不过你必须要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死!” 这下轮到汪格笑起来了,“我已经死了,你还怎么弄死我?” “我说的死,不只是你的肉体死去,而是灵魂的永不超生。” 汪格的后背冷汗泠泠,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死。 黑帽子女孩问:“谁告诉你的?” “什么?” “你第一次被领灵人带走,曾经说你愿意变成鸽子。” “是,只要能看见我爱的人都安然无恙,我愿意。” 女孩摇头,“不应该啊,你不应该知道你的初身。” 汪格当然不知道她的初身是只傻鸽子,她只是忽然想到了羽生曾经问她是否喜欢鸽子,还有后来羽生屡次暗示她可能会不得好死。 汪格料到羽生并非此间人。 “算了,我欠你很多,就当做还你人情,你说吧,你想去哪里。” 去见季诺德,他一定快疯了! 终于到了他身边,汪格心疼坏了,他的脸憔悴了,原来亲吻她时温润饱满的唇,此刻苍白干燥,四处褶皱,汪格轻抚过他皱着的的眉,却发现根本触不到他的身体。 “要怎样才能同他说话?” 女孩揪弄季诺德床头的一束玫瑰花,不经意地回答汪格:“进他梦中。” 汪格摇头,她并不知道怎么进去。 “搞笑,要是灵魂那么容易进人的梦境,那未投生的灵魂还不把好好的人烦死,你就偷着乐吧,因为我是个爱助人为乐的神。” 汪格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话变得温柔了,但是她下一句就惊到了汪格。 “要是我叫你出来时,你不出来,小心你就被困在他的梦里了,当然了,你死了,这对你影响也不大,不过他会和你一起被困在里面,变成你们人类说的植物人。” 汪格连续深呼吸三次,“我知道了。” 不管季诺德怎么挽留她,她都不会留在梦中,她不要季诺德变成那样。 她想劝他好好生活,不要伤害自己,伤害别人,她真的怕他重新变成那些人说的那样,怕他一个人独自在黑夜里等待,等不到天明,也等不到他想等的女孩,只能任由自己被黑夜吞噬。 明明快哭出来了,看见他汪格还是强忍悲伤,绽出一个微笑。 汪格坐在他床边,笑着问他:“季诺德,你怎么了?” “我挺好的,你去了哪里?” 汪格笑着笑着就哭了。 “季诺德,你忘了,我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汪格红着眼睛说,“你还不明白吗,我死了。” “我……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在了,可是我舍不得。” “季诺德,我要走了,你要用最快最快的速度忘掉我,这样才不会难过太久。” “我不能,做不到!”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好好生活。” “你别走——” 汪格用尽全力从他的梦中脱离,他的意识是那么强烈,汪格几乎快被困在其中,慌乱中,一双手推她出了梦境。 “是你帮了我?” 女孩吹了句口哨:“你以为凭你自己能从他的梦里出去。” “为什么你刚才没有喊我出去?” 女孩牵着汪格的手说道:“他要醒了,快走,我不想让他看见我。” “你不是用了方法让人类看不见你吗?刚才我们一路过来,没有人能看见你。” 女孩拉着她边跑边说:“哎呀,不管他看不看得见我,我都不能在他清醒时出现在他身边。” 汪格好奇:“为什么?” 女孩一把甩开她的手:“我说了,你没资格管我的事。” 汪格点点头,不做声。 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太阳,汪格道:“我想我妈妈了。” “拜托,你妈妈现在在中国,我可不会带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汪格问:“神连这个都不行吗?” “我是可以,但你不可以,你现在只是一团能量体,越消耗就越危险,所以你最好不要多消耗能量,不然你可能都等不到你妈妈来西班牙的那天。” 汪格听她说着,貌似懂了很多,她走累了,停在一个巷口,捡了一片花瓣玩,真奇怪,她触不到人和建筑物,这些小东西却能在她手心停留片刻。 女孩见状,生气地打掉了花瓣,“我刚才说的,你都忘了?” 原来连花也不能托起玩耍,汪格看着地上建筑物的高大影子,发现她已经没了影子,这是一件很惊悚的事,至少对于时不时喜欢看自己影子的人来说。 “去那里面吧。”汪格指向警察局,她想最后看看刘勿欣,听听刘勿欣是怎么向警察撒谎的。 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尊敬了这么多年的姐姐,在她挺身而出面对危险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这就是她的好朋友。 刘勿欣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话,成骏则没有回答警察的问题,他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就是那句承认了杀人的实话。 汪格不明白,为什么他杀了人还可以这么风轻云淡,或许就像爸爸说的,有一些人犯过一次错误后,他们的道德和伦理底线就会崩毁,那些是非对错,人性良知统统都不能束缚他们,他们脱离正常人的轨道,也终有一天会被上天惩罚。 汪格想,成骏这个人一定杀人无数,所以他才能在杀她时毫无仁慈之心。 她不知道的是,她是成骏杀的第一个人,本来她不会被杀,可是刘勿欣一步一步推动了整个环节。 黑帽子女孩说:“他杀了你罪不可赦,可是那个刘勿欣同样罪大恶极。” 汪格看出她应该知道什么,问道:“小五只是没有救我,或许是因为她太害怕,我虽然怨她,却也能理解她,恐惧可以使一个善良的人放弃良知。” 女孩大笑,笑汪格的无知和天真,就在成骏旁边,她指指成骏,又指指另一个房间里的刘勿欣,笑得更加开怀。 “嘿,伙计,你真是个糊涂鬼。” “你知道我被杀的真相不是成骏的心血来潮?” 黑帽子女孩拍怕汪格的肩膀:“那我就让你死得明白。” 她展开一副图像,汪格就像看平面式投影电影一般明白了一切。 刘勿欣,爱的是他。 她爱季诺德的笑,她爱季诺德温柔地举止,绅士的话语,无情时的悄然蔑视,得意失意时隐藏内心,季诺德同她无意说出的一句话都能让她兴奋不已,她爱上了一个永远都不会爱她的人,因为这份不可能的爱,她无数次为此疯狂并发誓忘掉,冷静后却又贪恋那一丝不属于她的温暖。 汪格看见她从小到大的无奈与不甘,她渴望得到父亲的肯定,巴巴地讨好他和母亲,她不知道家人是不必讨好的,越是这样就越容易失去他们的爱,她渴望赢的意念已经伤到了自己却不自知,她不知道但凡她撒娇一次,哭泣一次,与父亲坦诚一次,她父亲也不会这样对待她,哪有父亲不爱孩子的。 汪格看见了成骏胁迫她,她背过去的脸和不屑的神情,这个时刻想征服她的男人早已失去了她所有的爱,她对爱情的热情随着那个微不足道的不曾见过阳光的生命猝然消失。 所以,她才会在季诺德把她护在身后那一瞬动心,这是她绝望中的希望,可是也是希望中的绝望。 汪格明白了她用一石二鸟的计谋同时解决了两个碍事的人,成骏是她叫来的,是她说她同意和他去香港他才会来见她,她给他下的能使他日渐狂躁的药已经到了时候,她的躲藏和汪格的阻挡都是惹他发怒的导火线,她连凶器都伪造得天衣无缝,要怪就怪成骏把她带在身边太久,随身使用的防御利器早就被她熟知,他和汪格没有仇怨,自然不会计划杀人,只是刘勿欣的行为彻底惹恼了他,他才临时起意杀了汪格。 女孩收回手,说道:“你看见了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吗?” 汪格习惯性推开门,却没有触到门,直接穿门而过,把多嘴的女孩远远甩在身后。 她也不多说了,每个惨死的人知道自己死的真相都会接受不了吧,或许要给她一点时间。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穿过大街小巷,轻嗅空气中漂浮的咖啡香味,这才像是一个活人,只不过走着走着,又来到了这里,第一次遇见他的巷口。 阳光正好,他侧身靠在一堵墙上,墙上镶满奇形怪状的贝壳,风拂过来,带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的花瓣,场景美的像精致的西洋画。 汪格回想那天,有关季诺德的一切都涌上心头。 再也不能多待一秒钟,她转身就跑,一回头,季诺德就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对着她笑。 目光相交的那一瞬,汪格心碎地听到他说:“汪格,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