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诺德和所有人一时间成了对立面,有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悲伤,有人则认为他是疯子,有人发出同情的感叹,可是此时他的眼里只剩怀里没有了呼吸的汪格,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装进他心里了。 除非,除非是她。 伽西亚在约兰达的提醒下立刻拨通了汪格母亲的号码。 “嘟嘟嘟……”接通了。 电话那边一句苍老的声音问道,“请问是谁?” 伽西亚用流利的中文把季诺德要带走汪格尸体的情况简单概括了几句,电话那边安静良久,像是电话没有接通一样。 “请把声音加大,让他听我说几句。” “好。” 她调高了声音。 “林开,把格格先留那里,我安置好家里的老人,明天就启程去西班牙接她。” 季诺德摇头,只是抱紧了汪格。 伽西亚心里着急:“汪妈妈,季诺德还是不放手。” “乖孩子,你要是真疼格格,就帮她把凶手找到,教他接受法律审判,一命抵一命。” 季诺德开口:“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她会害怕的。” 汪妈妈在电话这头已经泪眼模糊,但是她还是坚持让季诺德放下她。 她说:“林开,你听我说,格格她已经不在了,她,死了。” 是啊,那个陪他在夕阳下喝咖啡,成天和他斗嘴,三天两头惹事生非的汪格不在了,她曾说,她想变成一只鸽子,这下她终于飞走了,从他的世界里,不留一只羽翼,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汪格死了,死了就是,她不会哭也不会笑了。 季诺德声嘶力竭,“不,她就在这里,你们看,她就在我怀里,她只是睡着了,她没有离开我,她说了她爱我,从今以后再也不离开我了!” 他一刻都不愿意放下汪格,仿佛汪格早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放下吧,你不是最懂那丫头了吗,她绝不愿意看到她心爱的人为了她做出不好的事。” 季诺德疯了一样点头,“是,是,她说叫我做个好人的。” “你放下她,我会尽快来接她走,不会让她一个人待太久。” 所有人都怕他做出出格的事,他现在就在崩溃的边缘,一颗小火星子都能点燃他。 季诺德看她睡得正香,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她。 窗外,天已经微亮了。所有人都很疲惫。 最后,他还是放下了她,他想她这么听妈妈的话,他不能叫她为难。 最后轻声在她耳边说,“别怕,我处理完那些坏人就去找你。”放下了汪格。 伽西亚大惊失色,她的儿子到底在说些什么,约兰达冷静多了,她全程没有插过一句话,就只是中途提醒她给汪妈妈打电话阻止他。 约兰达很清楚,汪格已经把季诺德那颗温热的心血淋淋地剜走了。 伽西亚上前扯住季诺德的衣角,建议他回去休息几个小时。 季诺德的眼睛猩红,他的力气似乎全被抽走了,和汪格一样只剩躯壳,随即晕倒在地。 晕倒也好,就像睡着了,可以当这一切都不存在。 刘勿欣被传去做笔录,她的身体里被测出有安眠药的成分,据她自己说这是汪格死前让她吃的,因为当时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刘小姐,你和被害者是什么关系?” 刘勿欣撇过脸,小声抽噎。 “她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 “你还记得睡着之前的事情吗?” “嗯,记得,当时有一位太太到汪格家里,应该是汪格的门房或者房东,她过来和汪格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约兰达太太,是吗?我们已经和她做过笔录了。” “是,我听见汪格叫她约兰达。” “后来?” “接着我说我困了,但是我睡不着,汪格就说喝一粒安眠药吧,我就喝了,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年轻警察抬起头看她一眼,又匆匆低下头。 “那据你所知,她是否结过仇家?” 刘勿欣深思,“没有,她一向和顺,和同学朋友相处很好。” 然后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不便说。 “如果你还知道什么,请全部如实相告。” “我男朋友这几天在发疯地找我,我又去了汪格家,所以……” 她在把警方往成骏那里引,而且她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他叫什么?” “成骏,塞维利亚大学生物制药专业学生。” 警方立即找到成骏,没有费多大力气。 成骏靠在位子的靠垫上,一副掌握全局的样子。 无论警方怎么问,他都不回答,一旁的律师几乎把他全部的问题回答完了。 成骏冷笑,凶器找不到,目击证人也没有,连监控都被他全损毁,谁能说他是凶手。 这是刘勿欣和成骏的一场生死搏斗,赌注是汪格的命,现在开盘了,谁输谁赢很快就要揭晓。 季诺德躺在病房的床上,脸色苍白,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汪格又回来了。 汪格坐在他床边,笑着问他:“季诺德,你怎么了?” 季诺德想伸手抱她,却只能看着她,身体不能动,他说:“我挺好的,你去了哪里?” 汪格靠在他胸口,笑着笑着就哭了。 “季诺德,你忘了,我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汪格用他的衣服擦干眼泪说,“你还不明白吗,我死了。” “我……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在了,可是我舍不得。”眼泪打湿枕头。 汪格伸出手想帮他擦去,中途又收回来。 “季诺德,我要走了,你要用最快最快的速度忘掉我,这样才不会难过太久。” “我不能,做不到!” 汪格声音沙哑,“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好好生活。” “汪格,我求求你别走。” “不行啊,帮我照顾好我妈妈和我姥姥。” “你别走——” 一声惊呼,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洗了个澡,穿好衣服。 刘勿欣暗指凶器的来源,会不会是他做实验时从实验室顺便带出来的,警察按照这个推想调查,很快得知实验室果然丢了一把实验用刀,小巧锋利,而且恰巧是他进出实验室的那一天。 法医按照同样型号的刀,确定汪格的伤口就是这种刀所致。 成骏被扣押了,虽然凶器还没有找到。 他听见这个消息,一个人大笑起来,完全不顾身边律师的劝阻。 “哈哈哈哈哈,确定是实验室的刀?” 他教出的学生还真是他的骄傲,料准了他杀汪格会用随身带的那把刀,而且用完就会扔掉,所以寻求极其相像的假证据扳倒他。 成骏猜想,下一步应该就是找到了带有他指纹的刀,他正这么想,消息就传过来了,在刘勿欣曾和他同居的地方,找到了一把干净的刀,血迹被清理干净了,但是指纹居然还残留着。 卑劣的栽赃手法,但是,他不准备隐瞒他杀了汪格这个事实。 “警官先生,我认罪,我杀了汪格,放干了她的血。” 干脆利落,如同魔鬼的回声。 “看见了吗?” “看见了。” “杀你的人毫无悔意。” “我知道。” “你要报仇吗?” “不,我是为了我爱的人才求你让我回来看看他们,不是为了杀我的人。” 汪格站在成骏身边,告诉这个带她来看凶手的人。 他们都在说谎,成骏是,刘勿欣也是。 安眠药不是汪格要她吃的,实验室的那把刀也不是杀她的凶器,真正的凶器早已被成骏销毁。 刘勿欣来的那个晚上,她告诉汪格她有些疲倦了,汪格给她冲了杯荞麦茶,随后门外有人敲门,汪格问道:“是季诺德吗?”门外人回答:“我是成骏,我想见见小五,请让她出来和我谈一会儿。” 汪格听出他的声音中带着无奈,随后她转头问向刘勿欣是否要给他开门,刘勿欣摇头拒绝。 成骏再次说道:“请立刻帮我开门。”这一次他的话语中满是不耐烦,汪格甚至怀疑他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刘勿欣也有一些紧张,不断绞着衣服,汪格安慰她:“我出去看看,你要是真的害怕,一会我一出去你就把门反锁,要是我有什么事你就赶快报警。” 刘勿欣摇摇头:“我真的觉得很危险,你还是不要出去了。”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一副紧张的样子,她又说:“要不你就出去和他说一声,明天我就去见他。” 汪格急速打开门,又赶紧把门关上,她的心中充满忐忑,她甚至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可是她实在不想打扰邻居,况且这是在她家门口,一定不会出什么事。 汪格刚走,刘勿欣毅然反锁了门。 汪格和成骏站在门口,两个人一时间无话,成骏打破沉默的环境:“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这里不欢迎你,请你赶快离开,还有,如果你再骚扰我的朋友,我会即刻报警。”汪格一边说一边忽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带手机出来。 成骏笑道:“你猜我能用几分钟从警察局出来?”忽然间他的脸色又变得阴沉,“你最好不要掺和进我和她之间,不然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汪格伸出手,在他和门之间设了一道屏障,“有我在,你永远都不能伤害她。”声音却已经颤抖。 成骏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细长的刀,向门里喊:“你是要看到她的血从门缝里流进去,流到你的脚底,你才会开门吗?” 汪格听完他的话,顿时面如锡箔,向周围喊道:“isocoroo!”话刚出口,成骏的刀已经刺穿她的脖子,他挥刀的速度竟和她呼救的速度不相上下,颈动脉的一侧当即被割破,汪格捂住那火辣辣的伤口,却捂不住像瀑布般的血流,还没看清他挥刀的方向,汪格的手臂和腹部已连中十几刀,每一处都没有刺穿,可是伤口都在淙淙流血。 楼道里刚才还有几户人家说着话,就在汪格呼救后忽然鸦雀无声,一切就像按了静音键,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血流的声音。 汪格不知道成骏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听见他最后一句说:“如果没有人帮你,你应该很快就死了,所以不要只怨我,这世界上冷血的不止我一个。” 汪格存着最后一丝力气,敲击身边的门,却始终没有人开门。 门内,刘勿欣背靠着门,堵上耳朵,假装听不到任何声音,她不断重复着:“和我都没有关系,和我都没有关系。”从容淡定地走到桌边,用那杯汪格给她沏的荞麦茶,喝了一粒安眠药,随后走向卧室,像平常一样睡觉。 有没有人知道痛到极致是什么样的感觉,汪格想她终于知道了,因为她就要死了。 “你醒了?” 汪格回答:“我现在已经死了吗?” 当然,她已经死了,她的身体变得透明,身边是那具沾满血污的躯壳,她什么时候从身体中脱离出来了? 所以,刚才的一切不过只是她将她的故事回溯了一遍,第一次见季诺德,第一次来到西班牙,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就像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做梦的人也就不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