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一根头发都舍不得掉(1 / 2)四寂首页

美玉生磐石,宝剑出龙渊。

人界,自帝王至于百官无不配刀剑。贵者用玉首,贱者用金银玳瑁蚌珠等代替,易得且价廉,经久不易碎。亦有尚剑之人带櫑具剑,贵族之家使犀具剑。剑之在左,青龙之象也;刀之在右,白虎之象也。左佩剑右带刀一时为众人追捧,蔚然成风。

三界之乱,人界礼乐崩坏,世人追逐长生,商贾翻身,士族没落。古怪离奇的事,越来越多。王朝维持平和已属不易,更难提达到过去同样强有力的统治水准。修炼门派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头,其中大家族大门派结成联盟,号称仙门,统管人界修炼事宜,与帝王瓜分弑神密法,共卫人界。仙门中有些暗中叛逆,尚刀不尚剑,或尚剑不尚刀,各有渊源。

这玉具剑,搁过去怎么也得是王公贵族才能用上的,如今平头百姓只要负担得起,也敢用。

我仔细琢磨着手里这柄玉刀笔的来历。美玉为柄,刀刃与两削刀相似,锋利,体阔,像个小匕首,兼刀笔与自卫之兵。只是这玉新,不似上了年岁的玩意儿,世家贵胄书写皆用良纸细绢,哪还有人用得刀笔削书?即便做匕首之用,取咫尺便利,补长剑长刀之不足,却华而不实,难堪大用。

我摩挲着刀柄上被小贩私刻上的铭文。

天玉山剑痴。

这人我不知在哪听说过,好剑,好茶,好木工。他做过一柄櫑具剑,木雕,剑柄上嵌以蓓蕾形的玉饰,后来执剑人身死,这把剑流落于市,被炒到了千金难买的地步。最后还是他本人,答应为那把剑的现主人量身打制一柄新剑,从而把那櫑具剑换了回来。可见,他做的器具是有市无价,千金难求。

这小贩最蠢的地方,也就在于不搞清楚这人的名声大到什么地步,就敢随随便便把他的名字往上刻,谁会拿钱买这种典型的伪造品啊。

能佩这玉具刀笔的,首先就不该是个做重活的人,磕磕碰碰容易碎,再来匕首是贴身物什,既然佩刀佩剑,能用到匕首时已然山穷水尽,没有退路,拼死一搏而已。这人就算再急,既然有玉刀笔在身,银钱自然是不愁的,什么情况下他会用这等上品央人来助他呢?

只恐那小贩说假话,这东西还不知是不是赃物,来历说不清楚。

我将东西收好,决定白日里再问问其他人,看看有何眉目。

一夜无话。

我没敢睡懒觉,实在是今日有大大的热闹可看。恰是四月十二,所谓仙器大会是也。

桐尾自早上起来就有些不对劲,我瞧她面色有些苍白,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样子,许是那日试水时着凉了。一路过来她多逞强,还没休息好又去潜那天齐渊,真真是可怜。我悄悄近了她身,捏了捏她的手,递给她一粒丸药。

这是之前在齐当真那里捡的,大约是些固本培元的东西,有益无害。虽不能立马医好她的病,多少能让她顺利参加完这三天的仙器大会。

我听说她为此准备了大半年,好不容易争取到代表栖木山参会的资格,若到临了还被迫退出,那就太可惜了。

桐尾对我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她把药揣进兜里,不知打算何时吃。不过这就不关我的事了,我的心意已经尽到了。

我没再顾桐尾,慢慢退到队伍最后,这样方便走动些。

栖木山旁边站着的是枇杷山的弟子们,好在站在他们队尾的也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哥,我便那话套他,没有问出许棠和刀笔的事情,倒有了意外收获。

密法。

按他的说法,他们山上前年遭了贼,长老们封山找了三个月。至于偷了什么,怎么偷的,找到没有,没人告诉他们,只说某长老丢了件友人赠的小玩意儿。弟子们私下里也在讨论,往些年只有枇杷成熟的时节有人来偷枇杷,他们这枇杷山上到底有什么好偷的呢?想来想去,恐是仙门托付的那个密法。不过这也只是他们的猜测,并无实证。

越来越有意思了,不知这段时间,仙门中又有几家丢了东西。

惯常无人敢偷仙门物什,一来不好销赃,仙门好些东西形制与民用的不同,一眼就能瞧出,私下里拿出来倒卖,也少有人敢买回去明目张胆的使用。二来,仙门家大业大,人多手杂,却小气的不得了,物件凡值百文皆用空见术记录。空见术,术如其名,可凭空见物,无需再用纸张本册记录器物大小形状,器物上也无需铭文,只需要用空见术一比对,就可知晓制造该物的时间地点,何人做造,何人所有。我曾怀疑仙门如今这么有钱,全靠一直以来坚持不懈的抠门。

现在我手上这把玉刀笔,按小贩的说法,已经流落在外两三年却没人来寻麻烦,难道它的先主人出了什么意外?

顺着一路队尾问过去,我终于问到了天玉山。好在站在队尾的小豆芽年纪很轻很好骗的样子,那日我出丑他也不在现场,一定不认识我,我便大胆跑过去和他聊天。聊了半天,他却一问三不知,支支吾吾说不完整几句话,大概是个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孩。

我宽慰他,想找点能让他自信的话题,“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是参加了今年的仙门大试?”

“不是。”声音从前边传来,很不屑的样子。

我看过去,是站在小豆芽前面的几个师兄,个个都是壮汉子,把小豆芽衬得愈发瘦小可怜了。

“他是走后门进来的。”有人嗤声。

这回我明白了,这几个说话的估计都是通过仙门大试考进来的,自然对靠后台入门的弟子看不惯。倒也常见,还有为此打架生事的,不止说说那么简单。

“仙门既然接受世家推荐,那自然也是堂堂正正的。能力是一种长处,家世也是一种长处,想入这仙门,各显神通罢了,算不上谁低谁一等。”我为小豆芽仗义执言。

有人嗤笑了一声,小豆芽把头垂得更低了,我瞧他把拳头攥得紧紧的,不住地在抖,便用手包住他的手,安慰他。

“他可不是沾了别人的光。”把别人二字说的很重。

“若不是他假装靖一师兄转生,哪能留他在天玉山这些年,还带他来仙器大会!”

听到这句我心里一惊。

小豆芽看着也有十三四岁,那靖一失踪的时候他也就十岁多些。

世言转生,说的是同魂同魄,死后魂魄未寂于天地。少数可用术法灵物保留记忆,只是肉体俗胎替换,近乎永生,但成功率极低,大部分会失去之前的记忆,宛如第一次降生这天地之间。是言转生,或言似死而未死,是修炼者在追逐长生过程中琢磨出来的一个折中办法,即便可能失去修炼的记忆和功法,但他们相信,再来一次,兴许就能参透长生之法。

尽管,从未有人成功过。

有时转生会出差错,比如魂魄未寄附到人的身上,而是附到了其他灵物上,这也常见,机缘巧合下或得解脱,否则就只能怨自己时运不济。

就算靖一死在天齐渊里了,又怎么能转生到一个魂魄俱全的十岁孩童身上?

他们天玉山的长老连这鬼话都能信?

我皱着眉头,开始怀疑这天玉山的长老是不是四肢过于发达而导致头脑简单了。

见我不言语,小豆芽许是怕了,把手从我的手心里拽回去,背在背后,不敢靠近我。

我想解释,自己不是嫌弃他,只是在想其他要紧事情,还没来得及开口,自队伍前面走来一人,我抬眼去看,原来是靖一。

他好了?

“你没事了?”

“你在这里干嘛?”

同时说了话,我晓得别人听不见他说话,便让他一让,等他先回答。

“昨日只是饿得昏过去了,毕竟两年没好好吃上一顿热饭了。”理所应当。

我信了,毕竟我两天不吃肉心里就发慌,懂得那种感受,接着小声问他:“你在这里干嘛,还参加今年的大会?”

“不是,今日我来销名,两年前的大会记录上,还记着我下水失踪呢,”靖一有些不好意思,“昨日我,更衣的时候,找到了在水下割的一截水草,也算完成了比试。”

我现是没反应过来,看靖一有些怪异的神色才知道他说的更衣指的是什么,扑哧一声笑出来,“那日险些把你呛死的,不会就是那一截水草吧。”

靖一没肯定也没否定,转而问我:“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用陪你那小情郎?”

闻言我打了他的胳膊一下,旁边有人看着我俩笑,我知道是昨儿看过笑话的,便扯了靖一往更后边走,左右伸头望望,确定没人偷听偷看,才开口,“你们天玉山,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宝贝?”

“何意?”靖一很警惕,一副防贼的模样。

我轻拍了他一下,“就是问问,你就说是有还是没有吧。”

靖一插着胳膊,委婉道:“宝贝嘛,各门各派自然都有,看你怎么说了,就是有的门派把几百年前自家祖师爷穿过的臭靴当宝贝,你也不能说它不是,对不?”

我翻了个白眼,看在他那张好看的面皮的份上,忍下了打他的欲望,“那我再问你,你们天玉山的宝贝,最近还好吗?”

“你什么意思?”靖一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我两年未在,怎么能知道。不过……”

“不过?”我伸头。

“不过,大概十年前,的确有人不自量力想来天玉山偷点什么,可是没成功,被杂役发现后打了一顿,交由山下的官府处置去了。”

“这样啊,”我抬头看一眼靖一,脚尖在地面画圈,“其实,我还有一件事。”

靖一闭上眼虚扶了下额头,“太久没正经吃过饭,身体亏了,现在是动不动就饿的发昏。”

我是有求于他,纵然心里不快面上也要对他好些,我也伸手虚扶了他一把,笑脸相迎,“待会带你去吃好吃的,现在大家都在这里站着,不好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