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揪住不让他走,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忘记给我订房自然是他的错,而现在栖木山弟子们都是两人一间客房,只有他一人一间大房,只能他收留我。老板虽然怀疑,但我和白敛男未婚女未嫁,他怎么也管不着。
白敛瞅了眼我俩挽着的胳膊,见我并没有放开的意思,闭眼吐了口气,视死如归道:“行吧。”
倒是我委屈了他的样子,哼!
花渡镇是个富足的小镇,这里的人一日都用三顿正餐,我们没赶上中午那顿,只能等晚饭。我饿的不行,等不了,想着出门能不能遇到吃食店或者小摊小贩,随便来点什么都比傻等着强。
花渡镇不小,城市不完全四方,东西略显狭长,因为北边临着天齐渊,大家都想离神龙待过的地方近些。这些年风调雨顺,没有大灾大病,人口增多,还在天齐渊北边建了新城。
仙器大会也有近两百年的历史了,所以依旧在花渡镇旧城举办。原本是仙门比试切磋的聚会,出于礼貌,邀请了神界,但是神界组织松散,常年不参加这样的集会。出于礼貌,也邀请了魔界,但请帖里字字句句都大声暗示着别来别来,还好魔界也看不起这类无聊的聚会,所以这场自娱自乐的集会安安稳稳办了近一百年,人界也就仙器大会仙器大会的叫顺口了。不过都是来看仙门炫耀自己威风罢了,一些有意拜入仙门的人也会来此观摩,定下心仪的门派,预备去帝京参加仙门大试时好做选择。
一切安安稳稳顺顺利利,直到一百年前。
一百年前,魔界一个好事的魔,整理旧物时找出了一张请帖,记起来这是当年大家一起鄙夷嘲讽决定不去的。一般魔看到这种东西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好留恋的,但是所谓好事者,就不能是一般魔,于是这只魔头很不怀好意地跑到花渡镇砸场子。
仙门小气,和魔界也不交好,为了剩那点寄送请帖的费用,已经好些年不给魔界送请帖了。所以这只魔头拿着百年前的请帖,找错了时间,不过还好没找错地点。他等了一年,等来了两年一次的仙器大会,然后在仙门不情不愿地让他参加的情况下,吊打了众门派。
据说当年通过仙门大试新入门的弟子,有一半以上的情感被伤害了,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
当时仙门诸多门派的老大们也凑在一起商量,商量了半天,觉得自欺欺人是不对的,承认了那只魔头是当年大会的第一,并且此后回回都给魔界送请帖。
那只魔头也不总来,他喜欢在当年有仙门大试的年份来参加,有人说他是想来诱拐仙门弟子入魔界,也有人说他是想看三年一次的沐花节选美,可不管怎么说,这只魔头每次都能带来新鲜法器,不出一年,仙门中许多门派就能复刻出类似的法器。尽管仙门不愿承认,但是仙门法器质量的飞速提高是有魔界功劳的。
也因为有着这般仙缘际遇,花渡镇里懂些小术法,倒卖仿制法器的就特别多,仙门弟子自然不会买,主要是骗骗那些来看大会和沐花节的外地人。
想是我不是本地口音,才坐下吃了一碗馄饨我就被推销了三四次二手法器。
“玉刀笔?”我咬了一口鲜肉馄饨。
“识货,一看就是懂行之人,”二手小贩往我身边一坐,鬼鬼祟祟开始比划,“此刀笔长七寸四分,阔六分,重二两半,有铭,‘天玉山剑痴’,是难得的宝器啊,千万不要错过哦。”
见我斜眼瞅他,不肯放下手里的碗,小贩大概觉得有戏,又跟我仔细介绍,“天玉山剑痴晓得吧,那是仙门一等一的高人啊,他做出来的那可都是好东西,普通人瞧上一眼都了不得呢。我这个,是上次仙剑大会的榜首,天玉山的人给的。当时他急着过天齐渊,四下里只有我一家船,他便用这把匕首央我带他过河。其实你说,这仙门人的东西,当然都是好东西,只是在我们普通人的手里发挥不出它的价值,也就是个赏玩的小东西,还不如二两金来的实在,你说对不。但是在你们仙门人手里,那就不一样了,镇妖邪斩不平,唰唰唰,可厉害了不是。”
估计这小贩是盯着我从客店里出来的,以为我是栖木山的弟子,今日是一定要把这刀笔卖给我了。要说这刀笔,是好东西,也确实像天玉山的东西,只是这上面铭文有些画蛇添足,估计是这小贩自己添上去的。不得不说,同方才想卖我什么枇杷山火琵琶,长凌墟冰七铃,丹灶山炼丹炉的骗子来说,这位手里的货是最好的,就不是真的法器,也值点钱,买下来系上璎珞,带在身上当装饰也很好看。
但是不巧,我最缺的就是钱。
“你说它是法器,那它有什么用啊。”我假装不喜欢,开始挑三拣四。
“剜心,削骨。”小贩说的理所应当。
我一口馄饨呛在嗓子眼里,差点把自己憋死,还好我缓过来了。天地间最弱的人,说着最狠的话,我服。
我假笑,“这位哥哥,语出惊人啊,杀人的勾当我可不干。”
我想跑,却被他自来熟的一把挽住,“唉,什么杀人,这是杀妖的啊。”他还边说便给我比划,仿佛空气里有个妖邪正被他开膛剖肚,剜心取骨。
妖,邪,随便你怎么称呼它们,总是它们是离于三界之外的存在,是被人界极尽贬低的群体。就算是人界最讨厌的魔,也是有思想有自制能力的,讲道理,还是有情感的。可是妖邪不同,不管它们起先是什么,到了妖邪这一境地,就只会没有情感的杀戮。白眼狼兽就是近乎妖邪的一种异兽,有段时间遭到大量捕杀,现在几乎绝迹了。
关于妖邪的来历也各有纷说,有人说它们是修炼失败的动物变的,有人说它们是大战时魔界用来对付人界的武器,后来魔界溃逃时没能把它们全都收回,以至于让它们散落人界,杀人放火。
根据仙门的说法,普通人遇见妖邪,必须向官府报告,再有官府报给仙门,由他们来处理,才能消灭妖邪。
而他们处理的方式,就是剜心取骨,赤焰焚烧。
依我看,除妖不需要这么血腥的方式,不需要这么大的场面,我有一百种方式让他们安静的消失,但是仙门就是喜欢搞大阵仗,摆臭架子,真是受不了。
“那我好怕怕哦。”我捏起嗓子轻喊。
“唉,你怕什么啊,你是仙门弟子,你又不是妖……”
小贩的声音越说越没底气,我冲他眨巴眨巴眼睛,很作的问:“那你知道妖是什么样子吗?”
我猛地站起来,小贩一屁股把长板凳坐翻了,他哆哆嗦嗦的坐在地上,见我居高临下地冲他艳笑,嘴里伸出两根长长的獠牙,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的心掏出来剁碎了包馄饨吃。
等他拾回心神,爬起来想跑,可没几步就撞到了别人身上。那人扶住他,恐他脚软瘫在地上。小贩定睛一看,是仙门的衣服,也不管是哪门哪派,是个修练的就成,于是他抓住救命稻草般抱住来人,指着我,嘴唇哆哆嗦嗦拼出来一句:“妖!”
而我乖巧依旧,扶好了板凳坐着等我第三碗馄饨。
馄饨端上桌,玉刀笔也上桌了。
我拉过馄饨碗大口吃着,那人在我对面坐定,对我的吃相见怪不怪。
“看你很喜欢,送你。”他说玉刀笔。
“你哪来这么多钱,抢的?”仙门待遇好,但也没好到这种地步吧,我担心孩子走上歪路。
“买的。当年你赠我二两金,今日我就用这玉具刀笔还你。”白珽很认真。
我吃完了,把碗一推,“还要算利息,先帮我把馄饨钱给了。”
白珽乖乖付了钱,拿上刀笔跟在我身后,“那这刀笔,你是要还是不要?”
歪着头想了一下,没有不要的道理,我转过来,面对面同他讲,“当然要!不过物价飞涨,此二两金如何同彼二两金相提并论?我也不黑心,你替我打根络子,系在上头。”
“要什么样的?”
我不怀好意地冲他一笑,“五彩斑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