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芝兰听到他这样说,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轻柔的微笑,眼中的暗光一闪而过。可是没多会儿,她的眼泪却流得更凶,眼泪快要将整张面纱都快要浸湿了,甚至连啜泣的声音都显得楚楚可怜。元祀终究还是不忍心伤害她,听到她的哭声后停止了动作,他伸手拂去了她眼角流落的泪珠,语气似乎有些心疼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今日怎么见你哭得如此伤心?” 柳芝兰听到他这样问,却立即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露出了一抹绝美却又凄凄的笑容,回答他说没什么,企图粉饰太平。但元祀是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了她眼中的忧愁,于是仍旧追问她。柳芝兰见无法瞒过他,只好将实情告诉他:“今日二兄告诉我,要将我嫁给锦安侯……” 说完,柳芝兰本已停下的泪水,又忍不住再次盈满泪眶:“祀郎,你我的缘分为何来的如此之晚?日后只怕是不能再见你了,你这便速速离去罢!” 说完她伏在床榻上低声哭泣,动作间露出了一小块洁白如玉的颈脖,映衬着黑如瀑布的柔软青丝,黑白分明的反差就像散发着缕缕勾人的幽香诱惑着元祀。 元祀的眼神瞬间就幽暗了下来,有什么细碎的火苗在他眼睛深处闪过,那火仿佛燃烧着从眼睛窜到喉咙,使他的喉结上下翻滚。忽而火窜到胸膛,令他的胸口巨跳如雷。最后汇成一股大火窜到他的那处,使那个要人命的东西诚实地对着眼前的她站了起来。 元祀眼眶泛红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但他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温柔地安慰柳芝兰。 过了许久,心情似乎平复了的柳芝兰抹干眼泪站起身,一双素手坚定地将元祀推出门外:“祀郎,你我也许并无缘分,你……走吧。” 元祀见她还是伤心的厉害,又担心自己身体反应被察觉,于是假装被推出卧房。 望着倒映在门窗上的靓影,严肃的男人认真承诺道:“卿卿你放心,我绝不会同意这件事情,此事交给我解决吧!” 房里的柳芝兰听见他的回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连啜泣的声音都变小了许多。 门外的元祀听到哭声变小,知道此时无需多说什么,只要默默陪伴在她身边就好。虽然元祀很想直接冲进去房间将她抱在怀里,但是毕竟他们才只见过一两面,有些事情可能并不适合现在去做。 柳芝兰知道他在门外等着自己,也走到了门口,隔着门对他说:“祀郎,可恨生不逢时,不得日日与君好。” 说着伸出自己的右手,隔着一扇门触碰着门外那个男人的影子,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元祀透过门窗看见了她的抬起的右手,他迅速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掌放上去,两只一大一小的手就隔着一扇薄薄的门,紧紧地贴在一起,就像两颗火热的心在一起跳动。 “卿卿放心,此事我必会解决!”说完元祀定定地看了会儿心上人的身影,然后转身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将两斛螺子黛放在窗台处。 待回到住所,元祀叫来黑衣男子,吩咐了几件事情之后才舒缓了紧皱的眉头。身边的侍人最是机灵不过,余光扫过他还很精神的某处问道:“今日听得宫人们说,淑景殿的迎春花开的极好……” 元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幽暗的眼神吓得那侍人一下子跪倒在地:“你倒是会体贴人,就是不知道程丽妃又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那侍人嘴里求饶,不停磕头。元祀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拿起案上的东西批注起来:“以后少和她们来往,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侍人忙点头称是,待他将要退下时,元祀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声说:“将承香殿收拾出来,动作隐蔽些……” 另一边,呆在屋里没出去的柳芝兰抿着嘴笑着,她想若是这男子有些势力,想必会助她一臂之力。但是把所有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显然是愚蠢的,这件事要解决还是靠自己来运筹帷幄。 二兄和大嫂想算计自己嫁给色中饿鬼锦安侯,她可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得逞!这小妾私通案和叔嫂通奸案,只要宣扬出去,他们二人的脸面必将荡然无存。 虽然据她所知,这大兴城里的贵族多是像二人这般放荡不羁勾搭成性,但都是背地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而已,明面上个个都是清风亮节的正人君子,搞得人尽皆知的还真少有。 恰巧此事被众人当面捉奸,人证物证皆在。即使柳母将此事封口,但那么多的仆人总难保会有一两个说漏嘴的,她再顺势推波助澜一番,此事就不仅会在达官贵族的圈子里流传了。到那时,即使柳家再怎么想将此事掩盖也已经不可能了。 这边筹谋着,那边柳芝兰唤来婢女素儿,好生叮嘱一番后,便安然入睡了。 第二日清晨,当柳芝兰再一次推开窗台,看到那束鲜红的山丹花还有旁边的两斛螺子黛时,笑得更加开心了。 “半只铜黛换来两斛,这买卖划算。”许是心情好,待她梳妆后往镜中细细瞧去,只觉镜中人那弯弯柳月眉都显得更妩媚了。就连婢女素儿端来早食后,见了今日这眉色也连声赞叹。柳芝兰听了,心情既高兴又甜蜜。 这厢柳芝兰的心情愉悦,那厢柳府其余人等的心情可不似她这样悠然自得。几日来众人忙着遮掩这桩丑事,正当他们以为此事应当已经解决了的时候,岂料平地又生波澜!叔嫂通奸的丑闻竟然传遍了整个大兴城!上至达官贵族下到平头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豪门恩怨爱恨情仇的话题一下子传遍了,就连勾栏妓馆也以此为引,排了许多新把戏,吸引众多顾客。一时间柳家众人羞的连门都不敢出,就连柳父每每上朝也总避着同僚。 柳家大郎柳玉桢是个风流性子,此事一出也连忙从北里抽出身来回家质问二人,得亏了柳母的好说歹说,柳玉桢才没有一封休书把吴氏休回娘家,暂时保住了柳、吴两家的些许面子。再加上柳母管家甚严,上上下下低调做人,没一个月这桩丑事就渐渐冷了下去。毕竟世风开放,又是天子脚下,每日都会发生许多新鲜事,国人见没有后续也就不在关注了。 只是本来应该就这么过去了,柳芝兰也没指望着靠这件事情绊倒二兄和大嫂,只想着二人有这个把柄之后,她更好斡旋行事。可不曾料到与柳家一向无甚恩怨的孙御史,竟然为此事向圣上进言,指责柳尚书管家不严,败坏门风! 此时众人皆以为这等风流事无伤大雅,毕竟只是后院私事。没想到皇帝因此震怒,怒斥柳玉树败坏伦常,一封圣旨将柳玉树贬为士兵,流放边疆! 圣旨一下金口玉言,柳家上下哀声遍野,也只能遵旨行事。柳母虽百般怨念,但不敢怪罪皇帝,于是迁怒大儿媳吴氏,一纸休书将昔日最疼爱的外甥女吴氏休回娘家! 长子整日流连花街柳巷,二子眼见就要流放边疆,可怜柳母整日以泪洗面,一气之下竟然卧床不起。 因为圣旨下的急,柳家二郎柳玉树心焦母亲的病体,却不能侍疾在侧,难得流露出悔恨的模样。 未等柳母身体恢复,柳玉树便不得不启程离开大兴城,赶往边疆。临行这天,柳玉树拜别父母之后,由大兄柳玉桢替他践行。虽然出了前面那档子事,但二人都是看的开的人,加上平日里感情很好,一时间二人皆是泪,目涟涟。 另一边柳芝兰心情复杂,但念着到底是她的兄长,也赶来为柳玉树送别。 不料这边柳玉树一看见柳芝兰过来,便冷哼一声不再瞧她。柳玉桢见状就说道:“劳烦三娘子大老远赶来送二郎,不过外面风沙满天,你这娇娘子还是先行回府吧!” 闻言柳芝兰只笑了笑,当做没听出大兄柳玉桢话语中的暗刺,仍柔柔地对柳玉树说道:“边塞苦寒又要抵御坻戎,二兄万万保重自己身体。这些御寒的衣裳还望二兄带上。”说罢她拿过婢女素儿手中的包裹递给柳玉树。 柳玉树却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将包裹丢在地上,眼角闪过一丝讥诮:“不过下贱出身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柳家的大小姐不成?你若老老实实地呆着,柳家自然少不了你那份嫁妆。如若不然,纵使阿耶护着你也无济于事!” 听得此话,柳芝兰身旁婢女的脸色顿时煞白。这柳家以后说到底还是由两位郎君说了算,三娘子若是得罪了二人只怕也不好过呀! 相比起身边的婢女,倒是柳芝兰虽然身为二人的妹妹,又听得这般侮辱之言,却连眼皮都不曾颤动,甚至那轻薄的面纱下还隐约露出了一丝笑容:“兄长教训的是,三娘日后必定谨记。” 柳玉树不屑地冷哼一声就向兄长告辞离去,又像是不经意一样,一脚踩过地上柳芝兰精心准备的包裹,扬鞭纵马而去。 婢女素儿连忙捡起扔在地上的包裹,惶恐地低下了头。众人本以为三娘子会生气,却只听见柳芝兰清脆的浅笑声,那双盈盈玉眸中竟不见一点怒火。 柳玉桢暗暗心惊这个便宜妹子的城府,只是到底在官场多混了几年,很快就收起自己打量的眼神,难得语气平和地告辞离开了。 见其他人都已离去,素儿拿来包裹问她如何处理这些衣裳,柳芝兰拂去包裹上的灰尘,目光幽深:“倒是可惜了这些好布料,既然二兄不领情,那就换成吃食散给大兴城中的乞丐吧。” 没想到柳芝兰会这样说,身边婢女们都惊讶地看着她。毕竟大多数的权贵人家对于自己不用的东西,即使扔掉也不会给乞丐的。 素儿想了想,觉得应该是三娘子想起自己流落在外十九年的颠沛流离,便说道:“三娘子真是菩萨心肠,正巧这段时间大兴城里的乞丐多了几倍呢!” “哦?难不成是因为北方又掀起了与坻戎的战事?”柳芝兰轻挑眉头,虽被面纱遮脸,但那亮眼的眉色配着似水的双眸,当真好看的紧,引得附近行人都不由自主地看着她们。 “可不是嘛,咱们襄朝与坻戎的争端何时平息过啊,好在前不久刚打了场胜仗……” 声音随着身影渐行渐远,徒留下几个路边行人仍望着主仆几人远去的背影发呆。 “刚刚那位不知是哪家的娘子,声音这般动听……” “是啊是啊,虽看不见面容,但那身姿却是不俗……” “你看那双眼睛,柔情似水的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