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见到宫口处一行人拦了林枫益去处时,程曦惊的脚下乱步忙停,仅有的一丝希望也荡然无存,手脚倏然无力,整个身子向下滑去,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走了两步紧紧贴在宫墙的这边,不让自己倒下。 现与外面的人仅一墙之隔。 “看来那宫女没有说谎!那蓝妃果然与二皇子有染!”墙外传来刘云香刺耳得尖利声。 接着便听见林枫益冷哼一声,怒气道:“本殿下只是碰巧路过!根本都没进去!玉妃休得胡说!” “可本宫这一行人都瞧见你并非路过,而是从院子里跑出来的。” 虽没见到,但从这凛凛俱厉的语气便能猜出,此时燕贵妃定是正容亢色。 接着燕贵妃又是拿腔拿调正言疾色道:“本宫已派人禀明了陛下,究竟如何,待陛下来裁决!” …… 今夜的静心殿内,一点也不叫人心静。 林胥年沉着面坐在高处,见罗晶倚在软垫上神色不清,那白皙的面庞上红晕一片,似是强撑着才能睁开那迷离的双眼,不时一滴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林胥年听着殿下那宫女惊慌着神色,却一字一句甚为清晰的说明了她在惠仁宫所见,而边上同是跪着的林枫益则满眼不屑,还露出愤愤之色。 待那宫女道完,林胥年一言不发,眯起眼去瞧立在边上的欣贵妃,那眼神让人琢磨不透,欣贵妃面色泛白,上前欠了欠身,正声道:“陛下,如此重的罪名,可不能仅凭一个瑞德宫宫女之言。” 林胥年那俊美的面上蹙着眉极深,若有所思地又斜眼望了另一边淡定自若的燕贵妃,不由回想起去年梅林之事,燕贵妃心思缜密,若是想陷害林枫益也不是没有可能。 刘云香见状,忙上前一步,那细长的眉眼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殿下的林枫益,尖声尖气地补刀道:“以前蓝妃是在华穆苑,那是二皇子母妃的主宫,故而进进出出便不觉得如何,可如今不同了,毕竟那是惠仁宫,二皇子说什么也不好暗夜与蓝妃娘娘私会呀。” 林胥年没去看刘云香,只觉得这话语刺耳聒噪,忍不住胸口憋气,将手中茶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殿内气氛更加凝重起来,众人皆不敢再出声。 林胥年眸子一沉,冷冷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惠仁宫的可有话说?” 在院子时,程曦见燕贵妃派人带走了林枫益,便知一会儿就会有人去将罗晶带走,那时她依旧昏沉,但绝不能倒下,若是她不陪在罗晶身边,翻过了今日,就更难辩白得清了,她不顾初春的井水冰冷渗人,在院中打了一桶,便将整个脑袋沉了进去,这才能稍稍清醒的来到这静心殿。 小翠只是守在罗晶身边不住地抹泪,程曦膝行几步上前伏在地上,语气决然铿锵:“回陛下,蓝妃娘娘在宴席上饮酒后,当时便伏案不起,在场众人皆可作证,如此奴婢们便将娘娘架回了惠仁宫正寝,娘娘便一直歇息,直到这会儿被带来了静心殿,至于二皇子为何会出现在偏门外,就不得而知了,难道随随便便有人路过那惠仁宫,都是与惠仁宫有染吗?还望陛下明鉴!” 殿下罗晶那昏沉不醒的模样不像作假,月妃也连连应和,在宴席上,蓝妃确实当场便没了精神,如此这般意识不清,怎会与二皇子做有违伦理之事。 “这蓝妃的贴身宫女,可把话要说了清楚,不是路过,而是从那惠仁宫跑了出来,蓝妃醉酒回宫做了何事,臣妾们不知,可有一点,二皇子为何会夜入惠仁宫,这着实令人想不通。” 断然是不能小瞧了这娴妃,真是字字珠玑,那句“做了何事,臣妾们不知”,便将程曦方才所说的实话,全然做成了虚的,是啊,这两个宫宫女各执一词,一个说是被奴婢们带回屋睡了,一个说是被二皇子搂着进了屋。而最开始那句“蓝妃的贴身宫女”,更是点名要害,仿佛程曦说的都是在编瞎话护主一般。 顶上传来林胥年深深的吸气声,他那双泛红的深眸冷若冰霜般直直地瞪着林枫益,声沉而冰凉:“说,为何会去惠仁宫?” 林枫益狠狠攥起了拳头,目光从身旁跪着的程曦身上扫过,不敢有半分停留,生怕叫人看了出来,他在意这个一直被他欺负的丫头。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或许是与她一同趴窗偷看时她那灵动的眸子,在御花园偶遇时那般装腔献媚,在慈安宫听她说书时的绘声绘色,又或是她一头栽进泥时那般可怜的窘迫,她与他所见到的所有女人皆是不同。 他一直不敢去承认,也一直不敢去相信,直到那日她装死骗他时,他泪如雨下,这才恍然间明白,他对她的厉声,责骂,欺负,皆是因为他在乎她,想引起她的注意…… 以至舞勺之年的林枫益,头一次对这样一个丫头动了心,他暗自咬牙,绝不能将她说出来,如若照实了说,极有可能给她带了灭顶之灾。 二皇子夜闯惠仁宫只为了与掌事姑姑一聚?恐怕即便他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并且,他绝不能拿这个丫头的性命来冒险。 再抬眼去瞧他的母妃,被婢女紧紧撑着才能勉强立着,满面忧愁地望着他。 印象中母妃从未如此替他担忧过,纵是前几年他从那假山上坠落,她也只是淡淡瞧了一眼便再无关切,看来今日这一遭构陷,真是非同小可了,不过聊有一丝慰藉的便是,母妃是真的关心他的。 殿内一时无声,林枫益紧闭着唇,神色也是跟着心里的触动不时变化。 见他久不作答,林胥年那冰冷的眸子更加深沉,林枫益这般沉默反倒更加令事情难说得清了。 月妃也是急得额上渗了冷汗,轻声打破了沉静:“陛下,毕竟二皇子还未行冠礼,还是个孩子,平白遇上这事儿,一时吓懵难开了口。” “月妃可莫要忘了,即便还未冠礼,可舞勺的年纪足以懂得男女之事,这个年纪婚配的都不在少数,怎还能说是个孩子。” 燕贵妃锐利的细眸狠狠扫了一眼月妃,这月妃真是越来越胆大,前些年还时时中立,如今便明目张胆的跟她对着来,看来之前的警告还是不够。 月妃顿时语塞,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辩言,再去看那林枫益,依然是跪着不动,梗着脖一脸毫不知错的神情。 燕贵妃瞟了一眼殿外,估摸着是时候了,便挪步来到殿下冲林胥年恭敬地曲了曲腿道:“陛下,毕竟此时兹事体大,断不能冤枉了二皇子与蓝妃,臣妾倒是想了想,今日是借着上元节晚宴,这后宫才未落钥,二皇子许是性子顽劣,误入了那惠仁宫。毕竟话说难听了,抓人抓赃,这苟且之事,定不会只是这么一次。” 月妃隐约觉得燕贵妃话中有话,可眼下她这番言论,倒也讲得不错,便应和了一声。 燕贵妃此话确实古怪,今日之局便是她做的,她岂会拆自己辛苦搭建的台?程曦悄悄斜眼瞟了一眼旁立着的刘云香,刘云香依旧难掩小人得志的神色,仿佛那眉眼中多了丝期待。 再去细想燕贵妃那句“定不会只是这么一次”,霎时寒毛卓竖! 只求千万是她猜错了,是她想得过于深了,可这时殿门外传来的通传声,让程曦彻底心沉如石如海底…… 身后那王美人一副病恹恹满怀心事的模样,迈着柔柔的步子,来到殿上,噗通一声落了双膝,抽出那碧色暗花绢帕在眼下拭了一番。 “你来作何?” 林胥年眯眼打量着她,对这个王美人他没有丝毫的印象。 程曦冷眼望着身旁的王美人,又是那般熟悉地抽抽搭搭,如那日在赏花阁一样的叫人怜惜。 “回陛下……妾身是住在惠仁宫瑾乐堂的……” 王美人收了声,回头望那靠在小翠身旁意识淡薄的罗晶,欲言又止地抹了抹泪。 “惠仁宫不是只有蓝妃一个主子么?你是何时入住的?” 月妃对眼下这个王美人不甚了解,只是印象中带着荷淋去了一次惠仁宫,并未见罗晶提起过她来。 王美人低眉垂眼,对着月妃微微颔首道:“是前些日子,蓝妃姐姐与妾身很是投缘,便邀了妾身入住惠仁宫。” “行了,有话直说,到底来这儿作何?” 林胥年看厌了她这副哀怨愁眉的样子,不耐烦道。 王美人意味深长地望了眼罗晶,忽地一下将整个身子叩在地上,仿下了决心般抬了声道:“妾身赶来,是希望陛下饶恕蓝妃姐姐的!” 好一个饶恕蓝妃姐姐! 此言一出,林胥年面色更加难看,欣贵妃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月妃怔住向后趔了两步,而这边燕贵妃眉宇间阴狠渐浓,刘云香嘴角藏不住地向上一提,娴妃倒是一副淡然之色。 程曦气的浑身不住地发抖,方才燕贵妃那话,便是为王美人做铺垫,原那日赏花阁是刘云香与王美人的一出戏罢了! 这便是燕贵妃的后招,即便方才她向皇上奏明林枫益来惠仁宫是与她有关,而非罗晶,恐怕待王美人这番话毕,也不会叫人信了她,定会说她是替主子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