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自己真的染了风寒,还是因为此时心惊胆战,程曦浑身颤栗得愈加明显,额上冷汗如雨,林枫益实在忍不住瞄了一眼,便一阵揪心。 决不能任由她们构陷,若真是坐实了苟且之事,林枫益是陛下的亲儿子,最多是惩罚一番,可等着罗晶的便是死罪! 她用力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不断用这份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与冷静。 “饶恕何事?” 殿上那男人一字一句,语气冰冷至极。 王美人不敢再去看林胥年那双吃人的冷眸,慌张地垂下眼来,支支吾吾道:“妾身只是偶尔见过几次罢了……不敢……揣测……” 燕贵妃步步紧逼道:“陛下面前有何不敢,还不如实道来!” “见过蓝妃姐姐与二皇子……在那宫女的院子里……夜会……” 王美人声泪俱下,然而却字字清晰,毫不受哭泣的影响,台词的重音、停顿、语调皆是完美,真是个影后的材料。 “放肆!” 如果方才林胥年是冰山般得寒冷,这会儿便转为了火山般的恼怒。 这一声震怒在殿内回荡,殿下昏昏沉沉的罗晶瞬间抬了这沉重的眼皮,可那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喉咙也像被堵住了一般,张了张嘴却道不出话来。 “陛下息怒,之前两位宫女各执一词,还不好断定,可如今连蓝妃自己宫的小主,都亲眼所见,恐怕此事……” 燕贵妃断的地方恰到好处,她不会蠢的替皇上来下定论,只是点到为止。 “请皇上容奴婢再言两句!” 程曦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抬起时额上已红了一片。 刘云香见她还能这般沉稳坚定,不觉心里一慌,不应该呀,她亲自调的药,怎这丫头还能一直挺到现在? 这死丫头的嘴极其会辩,断不能让她坏事,刘云香急急上前阻拦道:“一个小小贱婢,大殿之上岂容你再多嘴!” 程曦没搭理她,依然仰着下巴一副正直模样,倒是林枫益蒙一个厉眼甩在了刘云香那蛇蝎般的脸上。 燕贵妃也是怒其不争的斜眼瞪了她一阵,皇上还在殿上,她竟如此愚蠢地乱叫,房索吟要说便叫她说罢了,事已如此,凭她三言两语还能翻了天不成,倒是她这般着急,给人一种心虚的感觉。 果然林胥年不但冷冷一句让玉妃注意言辞,更是允了程曦的求言。 “回陛下,王美人进惠仁宫不过七日,且她住的瑾乐堂是在惠仁宫最西边,而奴婢的院子和蓝妃的正寝,皆是在东边,夜里王美人不在瑾乐堂,却时常跑那么远来奴婢的院子,实在让人想不通,请王美人给陛下,给蓝妃,给在场主子们一个解释。” 程曦那全无血色的双唇一动一合,字正腔圆无半分慌乱,并暗自庆幸,幸好当时她将王美人分到了那瑾乐堂去。 王美人闻言一时瞠目不敢回话,只是那双红了的眼继续掉泪,佯装着太过悲切的喘着气而无法言语,趁着抹泪之时,悄悄瞄了一眼燕贵妃,燕贵妃铁青着脸,这才明白为何刘云香方才那么冲动。 “王美人莫在哭了,快详细道来,为何会起了疑,深夜跟去那宫女的院子?” 燕贵妃赞许的对娴妃微微点头,就知道这个女子是堪大用之人,比起这会儿攒这绢帕暗暗咒骂的刘云香要强得多。 王美人也是个有心眼的,被娴妃这一递话,心里顿时有了对策,柔声细语地呜咽道:“是妾身搬去的第二日,蓝妃姐姐夸妾身手巧,妾身便与姐姐一同做起了女红,那日做的久,便忘了时候,待累了已是天色渐暗,妾身便匆匆离身回瑾乐堂,许是夜里寒凉,没走多远便受不住了,想起把那罩衣落在了姐姐屋里头,故而折返回去,谁知正巧看到蓝妃与那两个宫女鬼鬼祟祟朝她们的院子里走,哦对!” 王美人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编道:“蓝妃当时穿的可不是主子的装束,而是……而是掌事姑姑的衣服。” 罗晶这时虽还无力,却已能听清看清,见王美人这番编瞎,颤抖地轻呼:“胡说……” 小翠实在忍不住了,满面是泪得直直冲到王美人面前,哭叫着挥起了手:“你血口喷人!主子从未进过我们那院子!” 那手还未落下,便被刘嬷嬷一掌按在地上,反手甩了个响亮的巴掌上去,沉声道:“主子们都在殿上,容你这奴婢胡闹!” 于公公招呼了一声,殿门一推进来两个侍卫,将小翠拖了出去,小翠嘴角渗着血,还不忘大呼着娘娘是冤枉的…… 罗晶无助得软软趴在地上,那泛白的娇容此时已被泪水冲洗得无比凄美。 林胥年望见罗晶似是清醒过来,见她如此伤心,不由心里一揪,再去看欣贵妃,林枫益。 心底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蓝婀帑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她不会。 可理智却将他带回现实,面对这样的控诉,他必须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堵住悠悠众口。 他强忍住那份不忍,继续冷言问程曦:“你还有何话说?” “奴婢还有三点,需要王美人告知,其一,王美人口口声声称蓝妃为姐姐,从一进殿门便哭着说要给蓝妃求情,可里里外外说了这么多,除了给蓝妃扣帽子以外,没有半分说情。其二便是,今日上元节晚宴,王美人称病在瑾乐堂休息,那你又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知晓蓝妃与二皇子被带进静心殿的?” 王美人没等程曦说到那其三,便急忙抢话道:“我是见惠仁宫忽然来了那么些侍卫守着,便觉得出了大事,问了蓝妃姐姐的婢女灵灵,我才急急赶来,再说,我是来为姐姐求情的,又不是包庇她的,故而我实话实说罢了,待陛下圣决后,我自会求情!” “既然你不想去包庇,为何第一次见到不奏明陛下?非要等到今日才肯哭哭啼啼跑来装腔?这便是其三!” 程曦转过脸来狠狠地盯着王美人,这番说词掷地有声,威慑有力,王美人忽而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只觉面前这宫女气势凛人,另她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殿外再次传来了通报声,说是守在惠仁宫的侍卫,在偏门处搜到了一块儿红玉髓。 燕贵妃闻言震惊地轻呼了一声,林胥年不解地蹙了蹙眉,不知这红玉髓与此事有何关系。 燕贵妃面露了难色道:“之前臣妾托大伯从边外带回来的红玉髓,命人精心雕刻,后宫位高的人手赠了一颗,样式却各不相同。” 侍卫将红玉髓呈给林胥年,是一朵做工细致的梨花。 燕贵妃忙上前探头去望:“赠予蓝妃的正是这梨花,妾身是觉得蓝妃肤白细腻如那梨花般白嫩,想来那时蓝妃便吟了句诗词……” “细花梨雪坠,坠雪梨花细。颦浅念谁人,人谁念浅颦。” 刘云香接着燕贵妃的话便道。 颦浅念谁人,念谁?谁念?怪不得她总是拒绝他,原来她心中早有所属! 林胥年只觉胸口气堵难忍,口中弥漫着血腥味,扬手便把掌中的红玉髓砸向程曦,他怒吼道:“还在骗朕?!” 程曦没来得及反应,额上便破了个口子。 “方才那拖出去的宫女不是说,蓝妃从未进过你们的院子吗?那她的玉为何会在那里?” 娴妃又是挑了重点来了一句。 “来人!”林胥年倏地起了身,冲着殿外就是一声。 眼看就要盖棺定论,欣贵妃忽地双膝落地,梨花带雨地柔声道:“念在她救过我吧……” 林枫益微微晃了晃身,原来,母妃如此难过,是因为蓝妃,不是因为他…… 林胥年失神般迈下两层金色台阶,慢慢将欣贵妃扶起,轻声道:“朕,不会迁怒与你。” 罗晶顿时心如刀绞,绝望的泪水已模糊了双眼,原来他真的不愿相信她。 燕贵妃心里已是知晓,蓝妃已难逃一死,而林枫益也定会受重罚,欣贵妃即便皇上不去追究,也与那后位无缘,想至此,燕贵妃忍不住嘴角向上抽了几下。 程曦只好放手一搏,她暗自转过脸来乞求地望着林枫益,见林枫益也正在望她,便轻轻动了动唇无声地道了两个字“帮我。” 林枫益微微点头。 殿内其他人正在望林胥年与欣贵妃这边,没注意到这二人得短暂对视。 欣贵妃颤颤巍巍起了身后,林胥年刚一面向殿下,程曦不顾额上流出的鲜血,再次一脑袋磕在了大殿上,高声喊道:“陛下!那红玉髓蓝妃娘娘早几日便送给了王美人!蓝妃娘娘从不喜欢佩戴这些东西,陛下也应知道啊!” 林枫益瞬间明了她的意,膝行两步来到王美人身旁,一把攥住她的手,语气坚定道:“求父皇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