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强稳住脚步,先是斜眼扫向扶桑树下的刘云香,又抬眼望对面面露浅笑的燕贵妃,最后目光落在守着罗晶的娴妃身上。 这三人必有古怪,此地不宜久留,无论如何,待这轮答完,便要罗晶回宫。 扶桑下刘云香一身杏红流彩暗花云锦裙,柔媚的冲罗晶一笑,那笑容令罗晶后被一凉,刘云香背着身一抬胳膊,手中便躺着一条红带:“蓝妃妹妹,姐姐自作主张帮你摘了个谜面,凭着姐姐的聪慧,想来不难猜出。” 她扬了扬手将谜面递给小翠,这会儿小翠也觉得气氛不对,便惴惴道:“四时漫江皆碧透……打一离合字……” 众人轻呼一声,不由费脑忖了一番,这个谜在今日算是最难猜出的。 罗晶自是不敢再问程曦,尽力揣摩一阵实在是想不出来,那如画的面容愁云满满。 又是瞪了一阵,众人皆有些失了性子,燕贵妃便起身笑道:“蓝妃妹妹还是将酒饮了吧。” 欣贵妃似也觉不对劲,便缓步来到罗晶身旁,冲着众人道:“蓝妃妹妹不胜酒力,小酌一口意思下便是。” 娴妃不知何时又满上了一盏,捧在了罗晶面前,听欣贵妃如此道来,面露为难道:“这……” 刘云香又是坐不住了,眸中闪过一丝冷光,起了身便拿腔拿调高声道:“蓝妃妹妹真是叫人好生羡慕,有贵妃姐姐如此帮衬着,可在坐众姐妹们都瞧着呢,这月妃姐姐要照顾公主,方才答错不都饮了一杯,怎轮到蓝妃妹妹,就这般推脱。” “是啊,众姐妹难得一聚高兴高兴,就是杯花酿而已,蓝妃莫要推了。” 燕贵妃语气平缓道完,在场不乏有随声应和之人,这让罗晶骑虎难下,若是不饮,便显得她矫情似的。 桌下罗晶两手不安地来回攥着,想必这三人是商量好的,专要来劝酒,今天这杯酒想也是逃不掉了,众目睽睽下娴妃还能毒害她不成,索性饮完便直接回宫休息,不与她们再多纠缠了。 接过娴妃手中的玉盏,罗晶闻着这花酿与白日里那梅花酿似是差不多,便不在犹豫,举杯而尽,只觉喉中一阵辛辣,与那梅花酿相去甚远,更冲,更呛,更觉后脑一时晕沉无比。 周边众人嬉笑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一头便想栽伏在案上,模糊间望见小翠急急跑来将她架起…… 灵灵与小翠一边一个,罗晶此时昏昏沉沉,但还未彻底失意识,只是觉得身轻缥缈,一阵风好似都能将她吹到。 程曦倒是比她能强一些,除了头沉脚轻之外,还是可以问话谈言一二的,她强撑着定了定神,缓缓上前冲着两位贵妃欠了欠身,瓮声瓮气道:“回两位贵妃娘娘……蓝妃娘娘不胜酒力,先行回宫了……” 这次没等燕贵妃开腔,欣贵妃连忙道无妨。 待回惠仁宫,罗晶便歪在了榻上昏睡过去,程曦则整个人有气无力趴在桌上,再也忍不住阖上眼眯了神。 不知过去了多久,朦胧间她被小翠扶着灌了一碗汤进肚,这醒酒汤还是不太管用,用力摇了摇脑袋,方才眸子上的浓雾,才薄薄去了一层而已。 “索吟姑姑,主子这会儿睡沉了,这醒酒汤……” 灵灵立在榻边,不知所措地冲着程曦低声道,程曦蹙着眉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又是歇了会子,这才强挺身挪步到榻边。便叫小翠将罗晶慢慢扶起,灵灵取来一银勺,一勺一勺细细给喂着。 罗晶眼皮子都抬不起了,靠在小翠怀中偶尔喃喃几字,也是含糊不清的,这醒酒汤估计也将她唤不醒了,但至少喂上一碗,盼着明日醒来别那么难受便好。 程曦依靠在榻边扶着额,不由又想到宴上那三个,尤其是娴妃的这两杯酒,怎就能一杯将人灌倒呢?其她妃们也有喝了不少的,怎就没有她俩这般难受呢? 越是想心里越是有些不安,但愿是她酒后乱想罢了…… 望见程曦站着还是有些摇晃,双眼迷离无神,小翠不忍,便轻声道:“索吟姑姑也先回屋歇着吧,这里我和灵灵守着,出不了岔子。” 程曦不放心地又是靠了会儿,见罗晶把那醒酒汤彻底喝下,这才挪着步子推门而去。 屋外夜阑更深,程曦一路扶墙,好不容易前头便是自己的院子,暗暗舒了口气,忽见面前小道上似出现了个人影。 …… 喜悦园这边,见罗晶一离席,娴妃便愁眉不展,一副心急后悔的模样,连连说不知这蓝妃如此不能沾酒,不然定不会劝她,燕贵妃也是宽慰了几句,便派了个身旁的宫女,说要她去惠仁宫看看蓝妃有无大碍。 不一会儿,那宫女面色煞白,行色仓皇回到宴上,众人还以为蓝妃是饮酒不甚出了何事,谁知宫女在燕贵妃身旁小声道了一句后,燕贵妃瞬间变了脸色,重重一掌拍在案上,声色俱厉道:“在胡说本宫割了你舌头!” 众人见此,皆不敢出声,那奏乐的起舞的一应停罢,目光皆投了过来。 那宫女立即双膝落地,浑身颤栗地哭喊道:“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去了那惠仁宫,便见到……见到……” 宫女忽然哑了声,一脸惊恐地转头去望欣贵妃,欣贵妃顿时莫名一紧,只觉要出何大事。 燕贵妃又是重重一声:“见到何事!还不从实交代!” 宫女惊慌地又是一个颤栗,回过面来接着道:“见到二皇子搂着蓝妃进了屋!” 欣贵妃失神般向后退了两步,头上的宝石玉簪忽然从发间滑落在地,骤然成了两段,身旁莲乐忙扶住了她。 燕贵妃铁青着脸,留了几个位高的妃嫔,其余众人皆被遣散,这宴也作罢,那些个想看戏的也不敢吱声,只得带着自己的宫人,便匆匆回了。 月妃叫老嬷嬷先将荷淋带回永轩宫,又连忙命身旁的宫女去请太后,燕贵妃闻言厉声制止:“慢着!太后老人家早已歇下,如此去扰,待她去了惠仁宫,也至少得一个时辰之后了!” 刘云香冷嘲着附和道:“是啊,等太后去了,那俩人岂不早快活完了。” 欣贵妃这才将将缓了些神来,抖着声道:“玉妃注意言辞,此事还未知真假……” 月妃忙附和道:“对!还是得去请太后来断!” 燕贵妃狠狠盯着月妃,一扬手,身边刘嬷嬷忙递出凤印,她厉眼如鹰道:“陛下命本宫代掌凤印,欣贵妃协理后宫,出了这样事,还轮不到月妃做主,不必多言,随本宫一道去趟惠仁宫便知真假!” 月妃慌了神色,不敢再多言,只是心下暗忖:怪不得之前那般劝酒,如今凤印都是随身携带,看来蓝妃是注定遭此一劫了! …… 待程曦看清了来人,倏然便觉后背发冷,头脑瞬间醒了大半。 慌忙便拉住一脸懵楞的林枫益,压低了嗓急急道:“你跑来作甚?” “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林枫益见程曦六神无主地发怔,便皱起眉捏住了鼻子,一脸厌烦道:“谁让你喝酒了?” 程曦顾不得回话,在脑中迅速将整晚的事仓促地过了一遍。 怪不得…… 怪不得刘云香会亲自去拿谜面,那谜面一定是提前便在她手中的,那是用来故意刁难罗晶的,先头那个谜面就算罗晶答了上来,她们后面也定会找个缘由来劝酒,这酒也果然有问题,浓度与平常不同,罗晶饮后必是会回宫休息,这一切都在她们的计划中,而身旁的林枫益…… 程曦浑身一冷,恍然醒神,一把抓住林枫益的手,面色暗沉道:“谁给你传的话?” 林枫益不解地挠了挠后脑道:“瞧着不大的个丫头,说是你找到唱曲的人了,叫我来惠仁宫相告。” 林枫益本是瞧那宫女并不眼熟,但又一想,这找唱曲之人的事,不就只有他们二人得知,便信了那宫女的话,这才摸黑赶来。 程曦虽然脑中一片混乱,还有许多事没想明白,但眼下,她将燕贵妃今日的心思也猜了个八八|九九,这林枫益必须赶紧离开! 来不及和林枫益过多解释,程曦冷汗潺潺拉着林枫益的手,便要朝最近的偏门跑,张皇失措地喃喃道:“从偏门……不不不……” 那传话的宫女叫林枫益在此等着,那她们定会守在这边的宫口。 想到这儿又连忙拉着他转身冲着正门的方向:“走正门!” 不行!正门人多眼杂,更是会落了口舌! 程曦急地原地打转,不知何时已是清泪两行,她恨自己关键时刻没了那往日的小聪明,满脑子像塞了浆糊一般,晕晕乎乎想不起还有哪个宫门离得近,直直拿拳头敲着自己的头顶。 林枫益开始还以为她是喝醉了,口中含糊,可细细一想,觉出事情不对劲,阴着脸,甩开她的手,提步便朝她住的院子里跑,那最近的宫门就在这院子里,先出了这惠仁宫在说。 待林枫益来到这偏门口时,只见二宝满面泪痕地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