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应秋水这般一意孤行的人还真是少见,明知行不通还非得往上走。前些日子好说歹说劝他照着院首大人教导的手法作画,总觉着是我在哄骗他一样。这下可闹出大事了,前脚才带着他那一箱子物什去给婕妤娘娘作画,后脚就遭了主子一通训斥。
周阳氏向来自诩贵重,年岁又与陛下相仿,能侍奉帝王起居,除了皇后宫里的,谁人不敢给她的高高捧着。上官氏谋逆一案闹得满城风雨,要不是有霍家作为这一大头压着,指不定上官家的皇后之位还能做多久。要是搁在平日里,婕妤娘娘的生辰酒哪有这般排场,还隔着有两个月呢,宫里就着手备着了。韦灵常听皇后身边的宫女说道,周阳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边在陛下跟前装得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一边在宫里耍起威风来一套一套的。说叫我多留意些,这风口浪尖的,能多应允婕妤的都应允了去,莫言去冲撞贵人。
好巧不巧应秋水就做了这个触霉头的人,这会儿估摸着还在婕妤宫里跪着。
宫里的内侍嘴碎得很,我得知他受罚这事还是半个时辰前。叫周阳氏心里窝火的并非是画功,而是应秋水擅自将屏风壁画摩上去了。婕妤要的是自个儿的美皮相,好递到陛下那儿去邀宠,谁要瞧这些杂七杂八的映衬。着墨之笔皆在意境,而意境中的美人反而只用寥寥数笔勾型,确实是有些主次不分了。
连陛下都称赞的画师竟然作出这等“劣品”来,想是婕妤觉着自己不受下人重视,小小画师还能翻了天了。原本不满意能叫他重作一副的,奈何得立个下马威,找找自己在宫里的地位,非得就罚应秋水在宫里跪上些时辰。
没人救的了他,要不是陛下这些日子里忙着处理使臣之事,周阳氏必定还得舞到陛下跟前去。
恼归恼,事后还是得去瞧瞧他的,不然我薛姑娘这善解人意的名头可就保不住了。相止从前给我备了些膏药,说是石渠阁地凉,忙上忙下的难免会磕着碰着。自罚没入宫来,都是惊心胆战过日子的,没那么金贵,平日也没想起来用过,索性待他回画院了,一股脑全送过去得了。
正理着瓶瓶罐罐时,殿外突然飘了雨,怕风斜着将雨丝吹进来把地弄潮了,我还专门去一扇一扇把窗子拢上。相止之前一个人出去给皇后娘娘宫里递书了,想来正在往回赶的路上,赶着大雨也没地儿躲着。应秋水又还在婕妤宫里跪着,赶上瓢泼大雨,定是要伤风寒。
来不及多想,我撑了把伞,顺带还捎了把备用,便出去寻他们了。我走得有些急,水渍顺势溅在了裙摆上,也来不及去擦拭。一路上有弓着身子跑的内侍,有双手顶在头上蹿的宫女,好几个不看路的,差点要撞翻人。
平日里喜好坐在殿里瞧雨的,今日却是有些厌烦雨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