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还是没能拗过骨子里的倔性,做恶人便做恶人罢,好比见他蹉跎时日又寻不着出路强得许多。说做便做我卯着胆子就阔步去了,或许他真能听进去些呢?
可当我真正走去了,见他那副模样,便又打起了退堂鼓。又同我初见他时浑身长满了刺的样子,缩身在里屋的一角,紧锁着眉头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把那木案掀翻似的。从前他周遭的一片都是干净的,今日却溅得四处都是墨汁,衣摆上也蹭了不少,莫不是他神色里的紧绷,旁人会觉着是他画入魔了。一时间也不好开口,免得再将他激到了,那就是等着一捧凉水给我浇得浑身冰冷。
我将怀中那画置于一旁,摆得规整,而后退出去,就近去找收拾画料的宫人讨要一方擦抹墨迹的布。勾着身子,一只膝索性跪在地上,双手使劲来回去搓,才能勉强把那印子抠下来。忽而听到一声清脆的括笔,紧接着便是那人低声的一句“出去。”,我一愣也停了手里的活,起身来见他。
“怎么是你?”他原是垮着张臭脸的,恨不得把人都给吞了,见到是我之后才稍稍有个好语气,伸手便将我扶起来。“院首叫我来的。”我平铺直叙说了来意,见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快。
“你若是来劝我,那便出去。”他是丝毫颜面都不肯留,怕是真像孟相止所说的那般重,受了打击了。不过也好,谁能不经点挫。“打住,我可不是来劝你的。”若要叫他听得进我说的话,便要先哄着人,先说几句甜头的。
他愣了会儿神,而后又重新提笔,却迟迟没有晕上墨去画,只是悬在半空中,也不肯说一句话。“你凑近些。”我向他做招手的样子,叫他再靠近些,“其实我想说……院首大人是老迂腐。”说完我便起身向他扮了鬼脸,见他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定是在疑我如何能说出这等逆反的话来。我装作一脸镇静的样子,干咳了两声,“你这般看着我干嘛。”
他许是没缓过神来,还再盯着我瞧了许久,复而撅着嘴,又将提起的笔放回笔架中了。“我是说我喜欢你的画作。”他今日似是被人用闷棍敲傻了一般,非要人将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才能听得懂。“啊?”他这一声又是不肯相信的语气,叫人真想挖开他的心,瞧瞧里面到底装的是些什么东西,怎得这番迟钝。
“应先生画做得是别出心裁,只不过……”我装作院首大人平时说话的模样,一边顺着那须白的胡子,一边正经端着架子。“只不过什么?”他这才急急地看着我,期待我继续向下说。
“只不过……高处不胜寒。”我这便将想说的换了个隐喻拖出来,要叫他能不恼我。我假意咳嗽了两声,端起院首大人的那副架子,故作深沉状,“先生的画呀,天资平庸的人是瞧不懂的,所以日后还需多多照顾老夫这等庸人。”
“薛姑娘何时也生得一张巧嘴了,学着拐弯抹角来挖苦人了。”他听我说完,便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起身来便要抓住我好生教导一顿,我怎能让他捉住了,岂不是毁了我一世英名。还未等他站稳便轻巧地向外跑,见他无可奈何的模样便是扑哧一笑。好歹这番叫他多少听进去了些,日后再念叨必然要他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