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家三姐妹到陇右去那一日,是新任的陇右兵马大都督宇文护,亲自去独孤府中迎接的。四下的行人皆恭敬地自路旁等候,生生将独孤府门前的那条路,空了出来。当时正值午时,日头正盛,般若站在独孤府大门前,远远地便看见,穿着戎装的宇文护,领着军马过来了。 般若从未见过,宇文护一身戎装的模样。他头顶着铺霜耀日盔,身着白袍,外罩着鱼鳞铠甲,般若甚至能看见,在日光下,宇文护那身甚是威风的铠甲,泛起来的光晕,一副青年秀逸的模样。 便是这般,阳光打在白盔银袍的宇文护身上,自那匹霜色的马中旋身而下,他微仰着头,一步一步地朝般若走来。 “女公子安好。”他的嘴角噙着微末的笑意,虽是朝着独孤家的女公子行礼,眼神炽热,始终未曾离开般若。 般若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不自觉地抿嘴一笑,唇角现出两个浅浅地笑窝。便是带着两个妹妹低头行礼道“大将军安好。” 般若低头见礼时,宇文护便是瞧见了她柔弱可怜的颈项,分外惹人爱怜。小姑娘今日着了一身绯色衣裙,海棠色的织锦腰带束住了盈盈一握的纤腰,分明是极为简单的打扮,可宇文护却觉得她身后一片艳霞轻拢,粲然生光,容色绝丽。 宇文护当下便有些忍不住了,只上前一步,外人看着,极为守礼地、虚虚地握住般若的手,将她扶了起来,可底下那旁人看不见的手指,却极为不安分地,一下一下地挠着般若的手心。 般若是极为敏感的人,他这一下子,般若便是险些喊出生来,可四下里都是威严冷肃的甲士,般若便只能生生咬住嘴唇,不让旁的声音从自己喉中逸出来。 可宇文护却分明瞧见,般若那双明媚的眼眸中,顷刻间便起了一层水雾,荡漾着甜丝丝的媚意,连双颊,也染上了不同往常的绯红。“这午间,日头着实是毒辣,竟把般若女公子的脸,都晒红了,是本将军来的太迟了,让般若女公子久等了,还请女公子,莫要怪罪。 ” 般若恼他大庭广众之下却言行无状,偏生面上又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心里头便是把他骂个千回万回,也只能故作寻常道“将军言笑了。”言罢,便拂袖而过,径自向后边的马车去了,再不留半个眼神给他。 可怜般若身后的曼陀与伽罗,不明就里地般若便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可不远处却分明只有一辆马车,两姐妹当下便只能大眼瞪小眼。 宇文护此刻倒是心情非常不错,瞧着般若被他气的连素来的长姐风范都不管不顾了,他觉得,他这个姐夫得替般若照顾照顾她这两个妹妹。“来人,带二位女公子上马车。” 待远远地曼陀与伽罗走了好一段路才上了马车各自的马车时,曼陀却觉得,此行倒是安排得甚是妥当,原先自己还担心这一路上要与长姐伽罗挤在一辆马车内,现下可好了,这一人一辆车,倒是非常自在。 可伽罗却不这么想,走了小半路便忍不住跑回去问一问宇文护,为何自己这一路上,都不能与两个姐姐一道。“大将军,我阿姐他们呢,伽罗能与他们一道吗,若只有伽罗一人,这路上也太无聊了些。” 可伽罗却看见,宇文护眉眼间带着温煦的笑意,口气颇为温柔,倒像是平日里阿姐与自己说话一般。“小伽罗,把你们三姐妹分开乃是为安全计,如此方能更好地护着你们周全,你且回去罢。” 伽罗却是不知道,自己何时与宇文护,这般熟悉了。 言罢,便是打着马,朝前方去了,伽罗似是记得,阿姐的马车,就在前头。 马车晃悠悠地行了半日,般若亦在马车中,等了两个妹妹半日,可也不见两个妹妹踪影,想来是宇文护有所安排,只得挑开车帘,想让春诗去问一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早春时节,黑夜总是来得格外快些,般若挑开车帘时,天边已是红艳艳的的一片晚霞,就连孤零零的几片残云,也被晕染出几分曼妙的姿态,从般若处,恰好便能瞧见宇文护骑着马的背影正于重重的霞光中,格外好看,一瞬间,竟是瞧得有些出神了。 般若也是跟着独孤信在军营中呆过的,自然知道,这样一大片人马须得在天黑以前安营扎寨,般若瞧着天色,估摸着也差不多也该到了安营的时候,便是压住了心中疑问,想着莫要阻碍行军。 是以般若见到宇文护时,已是夜色朦胧之时。宇文护已经卸掉今晨的一身银铠,只穿着余下的那件白袍,手上还捧着新鲜烤好的肉片,这野外行军处,竟也能让他找着个白瓷小碗。一旁的春诗看见他这般不管不顾地进来了,颇为恭敬地朝他见了一礼,便是到车外守着了。 他掀开车帘,便是带着讨好的口气,道“般若,这是刚烤好的羊腿,方才我让他们片好了拿过来,你吃起来方便些,快尝尝。” 般若睃了他一眼,只从善如流地拿起那双青竹小筷,便是吃了起来。宇文护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又自手边递给般若刚才春诗泡好的清茶,般若喝了茶,又是取下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巴,这才开口说话。 “我家伽罗他们呢?” 宇文护接过般若手中的丝帕,似是般若并没有擦干净的模样,捧着般若的脸,一下一下地替般若擦拭着唇角,颇为不在意地说“是了,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你们三姐妹的马车隔的稍稍有些远,但中间都包着兵士,定是安全无虞了。” 又是捏捏般若虎口处,带着安慰的口气道“今天刚刚拔营启程,行军的时间便是少了些,你且忍一忍,明日便可到驿站歇息了。” 大掌自般若指尖轻抚而下,便是在般若掌心处摩挲,末了,珍重万分地在掌心处印下一吻,道“今日可还习惯,这一路上我命他们加快行军,想来你是恨不得早些到的。” 他这一通讨好下来,般若有些好笑,又有些生气。气的自然是他自作主张,今天于众人面前不管不顾地戏弄于她,又是气他把自己和伽罗分开来了。可见得他这份曲意讨好的模样,竟是有些恨起不起来了。 般若替他理了理鬓角,抚过他那只略泛着幽蓝眼眸。 “阿护啊,你为何总是这般,胡作非为,可哪里有一点,大将军的模样?” 明明不过是个小姑娘,却一步,一步地走进自己心中,能一眼窥见他心底那些不为外人道的东西。她的眼中,有野心,有权谋,有娇柔,有温存,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适合自己的女子了。 宇文护笃定,独孤天下,说的便是,他宇文护的天下,缺了一个她。 般若,你可知,除了我母亲,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这般唤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