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厚实有力,骨节分明,是成熟男人的手,苏晨掌心感受到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鬼知道她为什么一副“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她其实鲜少跟人握手,这种国际性礼节放在国人的交际圈里显得有些矫情做作,于是苏晨此刻也是十二分的不自在…… 不陌生,所以,方才看到他上台领奖并不是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心情,而是心里微微地替他小激动,可是,不会比这更多了。 苏晨仔细想想,自己没有过想念,她想起过,却远远未及想念的程度。两人实在是比陌生人强点,却还够不到朋友的高度,似乎还少些什么,也许是时间让他们来不及,她想。 身上西装像是他匆忙之间披来的,扣子随意系着,领带自然也是没有的,平整挺括之中又夹杂懒散。 也许是在梁亦家看到过他洒脱随意、因为干活而有些污点的衣着,这身剪裁得体的黑西装在苏晨眼中十分有趣。她先入为主地觉得西装并不适合他的气质,但此刻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这一身打扮让她耳目一新。客观地说,还很赏心悦目。也许男人天生就适合西装。 不只是着装,梁晖给她的感觉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也许是人因城市而改变,又或者是城市改变了人。总之,跟那个青山绿水间的梁晖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恭喜你,”苏晨望望大舞台,示意,“刚刚中奖了。” “同喜。” 苏晨闻言一怔,挑了下眉。 尚未回神,苏晨又听见赵永波的声音:“小苏,这里挺闷的吧,你一个小姑娘肯定不喜欢听这些人牛皮。我们正要转个场子喝杯茶,着急回去吗,一起?” “赵总,”苏晨知人家只是礼节性地客套,婉拒道:“下次吧,我还是不打扰您跟朋友谈事情了。” 果然,赵永波只当他俩是初识,趁手介绍一番,并没有再添一人的打算。他点点头,拿起放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长身玉立,“那我们,先走一步。” 苏晨微笑颔首,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两个身影都消失在门后。 随着与会人员陆续散场,宴会厅像关了火的一锅水,热度渐渐降低,喧闹慢慢平息。 苏晨在人群中找到另外几个同事打了招呼,拿上自己的包和外套也走了出来。 下到一楼大厅,已完全是另外一个温度。 大厅里仍有三五成群的人,或闲聊,或等车。大厅中央,圣诞节的装饰还没撤走,许是为了烘托夜晚的氛围,此刻树上一闪一闪地亮起了小彩灯。 旋转门运转,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大步流星向她而来,他的周身裹挟着外间的寒气。 苏晨疑惑地看向他身后,不解他为何去而复返。 他脸色急切,语调却是平缓:“老赵取车去了。” 苏晨哦一声,等着下文。 梁晖有些不镇定,以至于在苏晨看来他东张西望地看着窗外,像偷偷摸摸怕被人发现似的。 苏晨抬头,冲他笑了笑,“怎么了?” 话音柔软,梁晖心思一动,开了口:“能,留个电话吗?” 说着他翻出手机,打开拨号界面,递给苏晨。 苏晨微微愣了两秒,又在敲数字时顿了顿,好像在思考自己的号码。梁晖认真地看着她,耐心等待。 梁晖拿到联系方式,存入,拨通之后挂断。 苏晨也将他的号码记下了。 之后,好像他并不急着走。 外边又停了一辆车,从门口陆续进来几人,推着行李箱,想是来此住宿的。 苏晨的目光没在这些客人的身上多做停留,问他“回来多久了?” 话音刚落,又觉得自己口气熟稔得连自己都奇怪,像是朋友间的闲谈。 男人回想着日子,答:“快一周。” “真敬业,你可以直接在家里等着过年的。”最近这个话题十分浓郁,周围的人都无心工作,同事朋友间都在聊抢票、归程、年假,她也就顺口而出了。 “我很久没有回家过年了。”他随意地说。 苏晨才恍觉自己失言,“抱歉。” 梁晖摇摇头,“没什么。” 今年也不回吗?苏晨心里想着,却是忍住没再问。 “你真幸运。”苏晨没话找话。她感觉两个人杵在这儿有些怪异,又或者是思虑过度,路人偶尔撇来的一眼都让她不太自在。 梁晖没客气,像是想起什么,放松了不少,笑说:“嗯,我最近运气是挺不错。” 言罢,颇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苏晨有些反应不及,随口就将话题扯往另一个方向:“我一直以为这样的抽奖,都是有黑幕的。奖品最后都肥水不流外人田,比如给主办方……不过,因为你,我相信很多事还是有公平可言的。”“可能我就是那黑幕。” 说完,他自己倒先笑了。 仿佛被笑意感染了,苏晨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久,看到赵永波的车已在门外停下,梁晖对苏晨说:“再联系。” 苏晨说好,挥手送别。 梁晖离开后,她也走出酒店叫车。 天色阴霾,空气里是风和寒冷在穿行。这样的天气既压抑又寻常。 赵永波还真把人拉到了一家茶馆。 闹市中的安谧祥和显得过于奢侈和不真实。 服务员闻声细语地忙活一阵后,赵永波让她退下了。 梁晖这才呷了一口,拧眉,“这叫茶,还不如去我那儿呢。” 赵永波不理会,他可不挑剔:“你要待业多久?别太久,在这儿,人活着喘口气就要成本。机会不等人,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有多大胜算?”梁晖从茶盏上抬起眼。氤氲的白色雾气使得两人的表情都不甚分明。 梁晖亲创的工作室转手后的这一个月里,他想正好趁此机会回家乡看一眼,也在那儿寻找过机会,小地方终究还是有局限,施展不开,有些不甘心,后来又多出了些回来的因素和冲动……于是他又回到了这里。 技术要存活和发展说到底还得依靠团队的形式,独木难成林,成立公司不仅需要资金、人脉、管理……最重要的还是核心技术和产品。 当理想的潮水退去,沙滩上不止留下易碎的白色泡沫、绵软的沙子,还有玻璃渣和贝壳,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割破脚。 一腔热血的人有太多,他也有过野心,也奋力过,最后还是认清了现实。 现在想想,当个打工皇帝也未尝不可,至少省心,能在最大限度内学以致用。最终能成为行业里的技术顾问也足够了。这么想,他竟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此刻,赵永波拉他入伙,他并不排斥。 这段友谊的开始,梁晖和赵永波都是一个培训机构的同期学员,一样的愣头小子,一样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一往无前地寻找人生可能性,关于技术难题的讨论甚至多于现实生活中的扯淡…… 赵永波凝神盯着梁晖,继续游说:“如今的游戏不比以前,不再只是策划和技术那么简单。发展至今,游戏不再只是一个消遣和毒瘤,而是成为了一个文化现象,一个繁荣的产业链,一个可以衍生出其他产品的重要商业元素……当然,有时候主流并不承认。撇开趣味性,现在还要考虑用户心理、社交效应等等软性条件。” 梁晖垂眼品着味道不足的茶,静静听着,脸上不见波澜。赵永波却知道他听进去了。 因为人性,游戏变得复杂而鲜活起来。 梁晖声音不太自然:“我只懂技术。” “这个可以慢慢了解,你只是不曾在意,以后会了解到,不用我说……需求和落地之间,可以先由我做沟通桥梁……一句话,就等你入伙。底层框架是前提。我认识的人里,就你的技术最扎实最全面,现在的孩子都跟风,什么热学什么,敲出来的东西,延展、容错都不值一提……” 热气袅袅,茶香萦绕。 赵永波毫不避讳,一字一句将未来计划铺展在他面前…… 梁晖听着,心里叹服,赵永波做的比他更具规模、更有野心。 不知道是不是贼船,梁晖反正是上了。 赵永波想自立门户看来是“蓄谋已久”。梁晖拍板后不长的时间里,资金、许可、技术各方面条件已一应俱全、一步到位。 “你挖了好几个同事一起过来,不怕老板跟你拼命?”梁晖打趣。 赵永波一脸坦荡:“人才市场,买卖自由。有人愿走,有人愿来。再说,我这是促进了人才资源的流动,有利公司健康发展。”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心境发生了一些变化,心思一转换,以往执着的一些东西都变得可有可无了。 作为一个有所觉悟的打工仔,梁晖重新投入工作时,抱着极大的激情。 连赵永波的春节邀约都拒绝了。 “两个孤家寡人不是刚好凑个双吗?你怎么也不能抱着一台电脑过年吧?” “不是抱,是看。”梁晖纠正道。 赵永波服气了,“这是你自愿的,可别说作为老板的我压榨你啊。” “如果没有加班费以外的事,就别来烦我了。”他可是很忙的。 赵永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