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五月中,终于接连发生了几件好事,才让帝王怒火消弭,转怒为喜。
先是从太医院传来消息,才晋封数月的珍修仪司徒雅心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身怀龙嗣这样天大的好消息也只让帝王略松了松紧绷了数月的眉心,还未等他想好如何赏赐瑞和宫众人,又有加急来报。
是他派去西蜀行宫随行太子的人,快马加鞭,将密信交于他手。
“殿下转危为安”
这六个蝇头小字,写得仓促,却又铿锵有力,乍然一见,仿若雷鼓之声敲砸在帝王的心脏上。
“好,好!好!”攥紧信笺的手微微颤抖,连连询问,在得知太子不仅苏醒,且能少许进食后,更是喜不自禁。身心犹如久旱逢甘霖,只觉通体舒畅,连朝堂上那些个破事都不算什么了。
皇上连下数道赏赐,药品珍馐不要钱似的往西蜀行宫送去,只等太子大好后,再派人接回。又另挑了一些养身补气之物亲自送去了瑞和宫,同珍修仪好一番耳鬓厮磨。
这头才听了两件好事,晚间又有宫人来报,说是太后得梦,凤凰出世,翱翔九天,金羽赤尾,和鸣锵锵,紫气从后宫而起,火焰冲天,定是祥瑞之兆。
第二日一早,皇后亲自来说宫中病邪已散,各处安好,帝王执手称赞。后宫妃嫔宫门渐开,一派喜气洋洋,众人涂脂簪花,笑语嫣然,穿红披绿,娇俏顾盼,只等着帝王逐一临幸。
夜深人静之时,帝王深思,只觉得从珍修仪有孕以来,宫内好事一件接着一件,难道此龙嗣便是那祥瑞?
未等帝王理出头绪,万寿寺住持着一小沙弥,将一块红布包裹的木签送于他手,待翻来一看,正是司徒云槿那一枚‘凤凰出林’。
“果真是……”
皇上收起繁杂心绪,面容沉肃,不怒自威:“是何人掷出此签?”
“回禀圣上,是司徒府双生小姐中的胞妹掷得此签。”小沙弥伏在地上,低首垂眸,不敢有半分逾越。
竟又是司徒府!
珍修仪同样出自司徒府,虽是庶出,但样貌出众,性情温婉,为人大度,很合自己心意。且她同自己母家并不亲近,即便宠幸也不用担心她勾结外戚。所以此次听她有孕,也是打心里觉着高兴。
但若是嫡亲的女儿,可就不好说了……身处皇位,往往不得不比旁人多想一些,也不得不多做一些。
“下去吧。”
挥退左右宫人,正值盛年的帝王随手将木签弃置一旁,连看了两本奏折后,复又捏起细长木签,凝神看了半晌,终是叹息一声,唤了李荣,将木签送于太后。
李荣是皇上身边的一品总管太监,早已摸清皇上的性子,虽身处高位,但依然时刻遵循着‘祸从口出,谨言慎行’的处事原则。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知道的就不知道。他只要按着皇上的指示办事就能保一生荣华富贵。
李荣躬身将木签捧于头顶,小声询问圣意:“皇上,若太后问起这签……”
“太后问起,只说是司徒府家的小姐所掷,并不知哪一位。”
一切祥瑞之兆均是指向司徒府,这也太巧了。且容他看看,这凤凰出林,到底是天意所指降福大秦,还是有人在故弄玄虚。
“诺。”李荣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这边司徒府中,因司徒昊天去了西蜀行宫,现在莫琰便独教于乐瑶一人。
那软剑便是她挑选的所学兵器。莫琰未曾见过这样样式柔软的利器,他本就常年游走于江湖,只这几年待在司徒府中,突一见新鲜兵器,见猎心喜,毫不迟疑地握在手中,细细品鉴。
“这剑……”莫琰一挥动,就发觉这剑柔软如绢,可随意弯折,虽锋芒尽显,但力道却不好掌握。使力稍有偏差,就失了准头,这在敌我较量之中,可是犯了大忌。
有时一击不中,可能就再没有出手的机会。
莫琰抵剑伫立,细细沉思,就在于乐瑶准备开口时,倏然闪身,手臂成圈抖转,顿时,软剑被他舞出一片剑扇虚影,似孔雀开屏,又如盔甲罩身,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剑墙!
莫琰提气点地,落在一人高的巨大坚石前,缠身而上,手中软剑往前一送,竟如手点豆腐般轻巧插、入!
转动剑身,长剑一抽一拉间,犹如长龙摆尾,轰的一声,烟尘弥漫,石块碎裂一地。
于乐瑶眯着眼赞叹,好凶猛的剑气!
莫琰眸光精亮,喝道:“好剑!”长剑一抖,又如长虹贯日,蛟龙出水,再次向前袭去,大树粗壮树干瞬间贯穿!这剑看起普通,攻击起来竟如此迅速,叫人防不胜防。
于乐瑶只觉眼前莫琰舞剑动作潇洒飘逸,又招招致命,在一旁鼓掌笑道:“莫师傅武艺当真精湛!”这剑她在拿到后也试了几次,最多只能割断木棍般粗细的东西,体积再大就无法撼动了。
莫琰收起长剑,很是满意地看了又看,才递还给于乐瑶。于乐瑶却是不接。
“莫师傅,这剑是送你的。”
“送我?”
“是。很感激莫师傅这些年的悉心教导。”于乐瑶抽出早被她藏在腰间的同款软剑,“还请师傅教会瑶三如何使用这软剑。”
莫琰的确喜欢此剑,见此也不再推脱。很是新奇地瞧了眼于乐瑶腰间,也将手中长剑一卷,覆于腰上,正好一圈。若是藏于腰带内侧,旁人定想不到。对敌之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当真是杀人于无形。
莫琰若有所思地瞧了眼瑶三。
这般剑术和武器,通常适合刺杀、奇袭,看来这小子想学的,可不是什么寻常剑术啊。
如此杀招,再配上瑶三已经学会的轻功步法,瞬息间取人首级都不是难事。即便一击不中,以那剑的威力,也可瞬间再补一击,绝对让人意想不到。
好家伙,他教的两个小子,都不是什么寻常人。
莫琰想到司徒昊天每次和他对招时都不要命的凶恶模样,只觉得,这瑶三和司徒昊天某些方面当真是像得很。说不定两人当真是兄弟。
莫琰从一旁树上折下一节树枝,递给于乐瑶:“从今日起,我便教你剑术。先从这树枝开始,若你聪慧且能悟透,十年内定能学会。”
十,十年内?于乐瑶望着手中的“剑”,在风中凌乱。
自从上次于乐瑶对司徒云槿小小捉弄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
司徒云槿浑身发黄也不过是吃多了南瓜、胡萝卜、蜜桔等物的刺激反映,不吃之后,也就无药自愈了。
虽她一直找不到证据是于乐瑶故意所为,但还是在心中给她多记了一笔,对于乐瑶也更加厌恶。
因府内子女年岁渐长,所以谭氏将贾忻的文化课给停了,专门请了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来教规矩。其实去过万寿寺的人都知道,这嬷嬷是给谁请的,但谭氏不愿落人口舌,所以还是让几个女孩跟着一起学。但这次,谭氏明说了,只有夫人所生的小姐能跟着学,妾氏所出不必费气力。
对此已经年芳14就快及笄的司徒萱很是怨怼,却又无可奈何,不论她在赵素心面前如何撒娇哭闹,赵素心也不敢坏了谭氏的规矩。且这两年有那狐媚子冯青青稳稳压她一头,她在司徒府已收敛不少。
所以要学规矩的人也不多,于乐瑶、司徒云槿、司徒贞。司徒贞虽是二房,但也是二房正妻所出,以后婚嫁,还是会按照嫡亲的份额,自然不能怠慢。三房没有生女儿,也不用操心。
大户人家都极好面子,不会太过苛待庶出的子女,所以谭氏还是留下了那一直教习司徒萱的琴师,让她每日来上半个时辰的琴课。
待后来于乐瑶才知道,其实不是谭氏停了贾忻的课,而是他早已另谋高就,受人引荐,成了国子监直讲,朝内所有七品以上官员的子弟都可听他授课,自然不必再屈于内宅。也算是高升了。
宫里来的老嬷嬷姓佟,看起来四十来岁,侃然正色,不苟言笑,虽对她们不打不骂,但言语间总是高人一等的态度。在她眼里这也不行那也不对,不论行走坐立,还是吃食喝水,样样都不规矩、不周正,得重来。
一日下来,三人都没听过一句好话。可教于乐瑶尝到了容嬷嬷手底下小燕子的苦头。
“哎呦!哎呦!我的膝盖都要被她折腾断了!”于乐瑶窝在床上,实在很佩服佟嬷嬷能让她们把一个叩首跪拜的动作重复了一百遍的行为!确定不是要在学好规矩前先折了她们的膝盖骨?
佟嬷嬷还信口雌黄地说,倘若有机会入了宫,见了贵人,能够拜上一拜,便是她们的福气。
所以宫里是有多少贵人排着队等着折寿?
于乐瑶都懒得和她掰扯,毕竟她又不争那位子。入宫门票的上上签都已经被她“友好”地送到司徒云槿手上去了,就差把她整个人打包送到太子面前了。
所以,为啥她也要跟着受这份罪?
天地良心,有这折腾时间,她还不如跟着莫琰学剑术。
“也亏得云槿学得那么认真。我是不行了,我就想当一条咸鱼。”于乐瑶一边咸鱼躺,一边顺手摸过炕桌案几上的葡萄塞进嘴里。
早已听惯她时不时胡言乱语的双溪连个声儿都不吱给她。
“你们说,不如我去和祖母说,我不学了行么。”
双溪顿住了临出屋的步子,往后退了一步,问于乐瑶:“小姐你看见外面的大太阳了吗?”
这还用看?屋子里亮堂堂的,外头天气好着呢!
“青天白日的,怎么就做起梦来?”说罢,留了个高深莫测的背影,飘飘然地走了。
凌霄和碧落在角落里,想笑又不敢笑,忙背过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