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盛满了水,刘澈一看就手脚发软:满池的血。
“程念,程念,念念,”他呓语般,“你别吓我啊……”
他把人拖出浴缸,拿毛巾包裹□□的身体。脱下衬衫,试图包扎手腕的割口。
程念身体冰凉,他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具尸体。
太过沉重的悲哀压下来,是哭不出的。
他抓住理智的尾巴,强行保持郑静,可拨号码的手指都在发抖。等他对家庭医生说明情况,脑中绷紧的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把程念塞进被窝,他转身去厨房取一把水果刀。刀刃抓在掌心,觉察不出疼痛般抹开。
程念唇色苍白,血液滴在上面,是说不出的妖冶。刘澈无心欣赏。
“怎么不喝呢?”他俯身,用舌尖把血珠送进人口中。
医生登门,先被他的着装吓着了,接着看他满手血,以为伤患是刘澈。语音组织能力在煎熬中丧失,他只能拽着医生进房间。
失血过多,医生拿衣架扭成简易的吊水架,给程念输血。
“我带的血袋不够,回去拿一趟。”
“为什么不能用我的血输给她?”
“她O型血,你B,不行的。”
“能不能想办法,把我变成O?”
医生面对这个潜在的医闹份子,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浴室的水不关一下吗?”
程念做了一个冰冷而漫长的梦。她逐渐能感受到这个梦是在回溯自己无意义且荒诞的一生。
从小便不善辞令,唯一的童年玩伴离去后,更是缄默。儿时的习惯一直保留,只不过对周围人的评头论足不再是说给玩伴听,而是记录在小本子上。
高中时期学到人生最重要的一课:真情实意理应被践踏。
学会践踏别人的真情实意。作践人,并记录被作践的人。当着面丢掉礼物是什么反应,鄙视他的阅读量是什么反应……小本子内页逐渐被刘澈霸占。
不熟悉的国度,恐惧感令人绝望,一心只想逃避。居然被救下了。刘澈抱住自己的腿跪着把脸埋在自己膝头,一遍又一遍地问,你有没有想过我啊。
第一次给了他回应。踩着小刘澈狠狠一碾,问他,你说的喜欢是指这里喜欢我吗。他兴奋了。
小本本彻底变成刘澈观察日记了。
瞥见他在阳光下和别人并排走着,恍惚间认为这才是他该有的生活。和漂亮又开朗的正常姑娘约会、结婚、生子,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
放过他吧。
人生不再有意义。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当程念睁开眼睛,瞧见卧室的水晶灯时,她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燃:“刘澈!”
趴在床边睡着了的人被惊醒。
“你……先把衣服穿上。”
刘澈跪得腿都麻了,扶着墙去衣柜里找了件长款体恤衫。他的衣柜里也挂着件相同的。
并不看向他,程念只望着水晶灯:“我讨厌你父母,他们一见我就喊念念;我也讨厌你的朋友——我想他们也是厌恶我的。所以刘澈,你放过我吧。”
许久没得到回应,才扭头去瞟一眼。刘澈浓眉大眼,哭起来也是睁着双铜铃眼,泪珠就扑簌簌地滚,聚集在下巴上落到胸前,湿了大片也不出声响。
程念又是心烦意乱。
这个人,顺从或是落泪,都会引得她一阵光火。
别哭了,妈的。
她烦躁地翻身下床,徒然地用指腹抹去刘澈脸上的泪痕。越抹越多。
被索吻,心中熊熊燃烧的无名火被浇灭大半。这么个毫无技巧可言的青涩的吻,带着献祭的悲壮,仿佛是在享受此生唯独一次的欢愉。
程念有种预感,吻毕他就会擦干泪笑着答应说,好,我放过你。
怒火原来一直源自于此。自己从来不相信能有人留到最后,所以当刘澈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自己不会离开时,愤怒不得不及时出现以掩盖欣喜。
现在她一点都不恼怒,因为她怕了。
想要先发制人,想要说句开玩笑的,想要敷衍过去。那双水光浸染的眼睛却盯得她盯得无法言语。
“今天有人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骗她,说我有了。”
为什么要说这些啊?
“但其实我更想你成为我的妻子……”
如果有世界上最烂求婚庆排行榜,刘澈这个位居榜首。
“不要孩子也无所谓,就对外宣称我不行。你考虑下?”
程念只是嗤笑一声:“我考虑考虑。”
为什么会请他来,为什么会不接电话,为什么会敞开皮卡的车窗——她可能早就考虑好了。
很好,他肯定以为,我离开他便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