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明沉默地拖拽着大刀,行走于江川醴州南龙郡古道之上。细细的飘雪笼了他满头满脸,他却并未因此而感到宁静祥和。
“想不到江川竟真能下雪。这稀奇事儿,可真都在这几年齐活了。”
跟在刀修身后的路凝风哈出一口白气来,无不感慨道。
“想不到有一日,江川竟还会与雪域通婚!”
这话却是说错了。
江川之人与雪域修士通婚的也不少。只是这一回,要结婚的人选十分特殊罢了。
特殊到什么程度呢?
“是啊!江川君与雪燎君——真他娘的稀奇了!”
这场雪下了将近三月,仍未停歇。
他们这伙子人和封山的栗大小姐在凡海秘境出口就散了。收了栗大小姐手头的风灵脉一条、宝刀一把,便顺顺利利地将大小姐送到了秘境口。
送完,就各回各家了。
只是他们并没有家,路过江川醴州,也只是因为听说闻刹林附近有秘宝出世。
他们欲去往闻刹林,虽今日才到醴州,却也是堪堪赶上这场雪的尾巴。
估摸着再有个几日,这雪,便也该停了。
……
三月前。
醴州闻刹林。
钟毓往前去几步,复又转过头,催促还不走的雪燎——
“还不走?你有何事?”
闻刹林的老弱妇孺可不必杀,没了战力,想在上界以轻易活下去也是不能。
何况闻刹林犯诸多杀孽,本就不容于世。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茫茫大雪之中,古道蔼蔼。她回首,乌发轻压肩头,淡扫峨眉,明艳端丽。雪燎却觉得他眼里的钟毓,都将要模糊出重影了。
雪燎一时没说话。
钟毓凑过去亲吻他的眼角,吻去他的泪珠,温声道:“你有事情瞒着我。说说看,我替你参谋一二。有什么天大的事,值得你流泪?”
“我没有。”
他垂下头,与她视线交汇。
这个没有,指的是没有流泪。
钟毓却不懂。
她泄愤似的拽了拽雪燎一缕头发,状似无可奈何道:“你不愿告诉我,我也无可奈何呀。”她知道,只要装模作样一番,雪燎就会乖乖献上他的所有。
包括她一定要知道的所有。
“不是。”
他反握住钟毓作乱的纤纤手腕。
“雪应流火与凤凰共生,可以熔炉化天地,只有我能控它。”雪燎轻轻道,语气却不容置疑,“这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我一直没想过逃避。”
天地化一寸,而后黏合为一。
这确实比崩裂上界,再扬灰至下界要好。
但付出的代价,却更大。
需要雪燎化身火凤,以流焰填补这两界之间的沟壑。
一只没有本命火的凤凰,结局是怎样的呢?
且不说凤凰与火共生,雪燎那还是极为霸道的雪应流火,一旦剥离,那可是要人命的。合并上下界以后估计也就强弩之末——快死了。
“这样子啊。”
钟毓想了一遍,没想到任何出路。
这世上没有另外一只身怀异火的凤凰,也没能多出一朵开天辟地的先天灵火。
这便是死局了。
雪燎“嗯”了一声。
“我倒以为——用我和先师的方法,也未尝不可。”钟毓转了转手腕,在他坚定的目光中,吐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个方法,倒不需要用凤凰的命去填。
“不可。”
雪燎眨了眨眼睛,十动然拒,“既然决定要合并上下界,便该用一劳永逸的方法。那是最好的。”
这未免太可笑了。
钟毓拽住他衣襟,冷笑道:“那你可曾替我安排好后路?”
应当是安排好了的,否则为何雪燎要多此一举,带她来闻刹林斩心魔、屠仇家。闻刹林一地,是她身为钟氏女不可遗忘的职责与使命。
但他们这才历经沧海、除却巫山——
等来的,却不是云开月明。
雪燎说死就死,还这么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钟毓憋了一口气,扑上去环抱住他,装模作样地嘤嘤哭啼道:“你要是死了,我、我肯定被人欺负死。本来我当江川君,就有很多人不服嘛!”
“你三年江川君都当下来了,何惧往后?”
雪燎温柔地伸手去揩她的眼角,却发现钟毓根本没有流泪。
他默默收回手,道:“你本来也没有我撑腰,不都是好好的吗?”
这就宠坏了。
真不禁宠,雪燎十分担忧了。
钟毓掐了一把手下的腰肢,无理道:“你就说吧,我怎么办?”你倒是挺看得开的,想死就死。哪儿有那么容易?
“雪域以聘礼之名并入江川,那时太平大约醒了。”
雪燎沉思一二,“有我们的婚约在,还有太平。新天道尊你为龙母,旁人不敢动你。”
虽然雪燎知道——
这普天之下,谁动得了钟毓啊?
但他既为人道侣,自然是道侣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你若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