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驻军换防,街上偶尔有官兵经过,亦不影响年尾的热闹。
再有两日便是除夕,又到了年度被催婚的日子,宋寅被一封家书勾回了扬州,偌大的宋府,除去丫鬟小厮,便只剩下花容了。
头一次背井离乡,头一次没有花九重在身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背靠着大树,百无聊赖的等在孟府斜对过。在此期间,她已经帮着蜗牛从墙根挪到墙顶,又用树枝阻断了一队蚂蚁的行进,脚底下的石子有多少颗,数的清清楚楚。
孟昭云还没出门。
孟大娘自小便不太喜欢花容,总是防贼一般防着她。其实何苦呢,早晚都是一家人。花容捏着那片暗黄的叶子,夹在手指间,等烦了,便在墙上戳了个窟窿,随手插了进去。
“容妹妹?”
一声低呼自背后传来,花容猛地转身,额头贴着孟昭云的下巴擦过,那人穿了一身白衣,素净儒雅,再往上看,他发间别的,正是花容从前那根簪子。
“你何时来的?在等我?”孟昭云说着,将她的手握住,举到半空,低头呵了口热气,“这么凉。”
他眉心蹙起,手掌的暖意自花容掌心徐徐渡到四肢百骸,淡淡的墨香若有若无的飘入鼻间。花容跺了跺脚,嬉笑道,“我都等你等习惯了,也不差这一次。若是日后成亲,孟大..孟夫人喜欢我了,那我也能少受些罪。”
“其实母亲并非不喜欢你,只是..罢了,你早早过来,可是有急事。”
孟昭云牵了她的手,瞟了眼孟府大门,暗下将花容带到左侧。
“自然。”花容腾出一只手紧了紧领口,“我来看看,那一晚是否美梦一场,孟昭云,现下看来,好像不是梦。”
“傻瓜,你起这样早,单单就只为了此事?”孟昭云嘴角轻轻勾了勾,眉眼融了暖色,愈发显得温润如玉。
“还有件大事,表哥临走之前为我请了个学究。我原是不想去的,可表哥说,学究教出许多进士,估题能力可想而知。
这样的好事,我自然记着你。”
两人握了片刻的手,街上渐渐人潮涌动,晨时的炊烟袅袅升起,漫过屋顶,晕染成一大片的浓雾。
花容松开他,双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扭头笑道,“日后走在路上,还是不要拉手了。万一你将来做了官,别人说你有断袖之癖,也是麻烦。”
“旁人说的话,我自是不放在心里。”
孟昭云边说话,边重新将花容拽到身边,“见学究之前,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走了不多久,便在一家成衣铺子门口停了脚,老板娘本是坐在方凳上嗑瓜子,见着孟昭云,立时笑脸迎人。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招呼道,“孟公子来了,原想着把做好的衣裳送到孟府,竟没想你亲自过来了。”
孟昭云微微点头,领了花容往里走,那老板娘十分热情,从里间拿了衣裳,又把瓜子用帕子包起来放到柜上。
“孟公子是给这位姑娘定的衣裳吧?”
花容像被咬了尾巴似的,立时反驳道,“我是爷们,叫我花公子!”
老板娘抿着嘴,圆腰扭动,似是揶揄,“我做了了几十年衣裳,难道连公母都分不清吗?放心,孟公子都交代过的。”
交代什么?花容扭头看向孟昭云,那人正在翻看定做的衣裳,月白,碧色,淡紫,鹅黄,四套男装衣服,款式各异。
“容妹妹,过来去里间试一下。”
孟昭云喊她,花容虚瞟了眼老板娘,低声凑在孟昭云耳边问道,“在京城,我是男的,得叫公子。”
“嗯,我知道,你进去试试。”
“孟昭云,我跟你说......”
“这是我母亲的旧友,你放心。”
花容顿住,回过身子,冲着老板娘讪讪的笑了笑,随即抱起衣服进了里间。
老板娘掀开帕子,将瓜子放到门牙上,咯嘣一声,孟昭云摇头,“您有什么话,直说便好。”
“你母亲同意?”
“我喜欢的人,母亲自然也会喜欢。”孟昭云松开新来的料子,想着隔几日再帮花容定几套,因着抱过她,约莫身形与从前相差无几。
“我瞧着够呛,这姑娘进门那张脸,是没经历过阴霾,滋养在太阳底下长大的。孟公子,你再想想?精心谋划十几年,且不说你母亲如何思虑。单是你自己,当真以为能让她一直这般恣意快活?”
老板娘扒拉着算盘,一双桃花眼挑起,“除去定钱,你再付二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