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珞当然体会不到此刻七瓦心中九曲回肠般的各种思量。
他所想所做的,只不过是告诉这个小子其真实的身份,然后带他回去去见楚王罢了。
他不是楚子瑜,对这个流落在外的兄弟格外愤恨,想方设法想要除去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相反的,他对这个横空出现的“弟弟”并不带一丝个人感情,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奉命完成那个男人的指令罢了。
可以说他淡然,也可以说他麻木,楚子珞压根就不在乎外人对他的看法。
对于那个男人,大多数的情况下他也只是服从而已,无关父子情谊,只是君臣本分。
所以对于面前同父异母的七瓦,他的兴趣还不如对木蓿那个小丫头来的大。
此时他看着七瓦眼中流转的愤恨和不甘,莫名觉得颇为不解。
明明是一般人求之不得的天大福分,但这小子却好像被逼上刑架似的。
直觉之下楚子珞就觉得和那个俏笑晏晏的小丫头脱不了干系。
对于七瓦的纠结,楚子珞心中是一阵轻嗤。
事到如今,不论这小子是否心甘情愿,他楚国四皇子的名份是坐定了。
于是他完全忽视了面前少年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冲天怒意,自若如常地开口说道:“你的母亲本是绵州城里的一方红妓。早些年间,被微服出游的当今皇上看上,买下来后养做了外室。不久之后就诞下了你。可惜你的母亲在你两三岁时被人追杀身亡,你也自此流落在外不知所踪。君上很早之前就暗中寻找过你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结果。碍于一些繁事,后续的询查探访也不甚顺利。前阵子皇后薨丧,君上更是自觉悲痛,甚是担忧思念流落在外的你,遂派我来绵州城再仔细排查,希望可以寻得遗落民间的血脉。幸而不辱使命,终是找到了你。”
七瓦虽心有不甘,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楚子珞的话,这楚子珞话里玄机太多,他心里的震动并非一丝半点。
最为惊异的是,这楚子珞说的这番经历,竟和木蓿结交的那女鬼月娘所说的如此相似。
七瓦顿时满腹狐疑,难道世上真有如此的巧合吗?
他念头微转,如果自己真的是什么皇族后代,那楚子瑜想杀自己的动机便是一目了然,但这楚子珞的各种行为却更是耐人寻味。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在明面上是护着自己,但谁知道他背地里是不是还另有一套。
先假意示好骗取自己的信任,再等到自己放松警惕不备之时除去自己。
这样想来,这楚子珞也不一定就是个可信之人。
虽然身在市井之间,但皇族贵胄间,子嗣斗阀的行径七瓦并非完全不知晓。
如今他若是真的认祖归宗,虽然身份不够光明正大名正言顺,但只要那楚帝认可,对这楚氏双生子总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事隔了那么多年,这绵州城早已变了模样,人证物证皆无,寻找一个十几年前丢失的,连生死都不明的孩子,无疑等同于大海捞针。
而此时恰逢皇后病逝,储君之位未立,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当今皇上才大张旗鼓地让楚子珞来寻人,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思。
如今各种疑点重重更让七瓦心生纠结,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可告人的阴谋陷阱。
总之不能轻信这个人的任何一句话,七瓦如是想到。
楚子珞似是看出七瓦所想,不缓不急地继续说道:“你不必担心我会背地里做些什么,先不说我对你虽还没有什么兄弟情谊,但毕竟血脉相连,也不至于对你有什么敌意。再者,我不会像楚子瑜那般愚蠢,直接对你下手。虽然圣上明面上派我来寻你,但必定在暗处也派了别的人手过来保护皇子,顺便监视我们两兄弟。我犯不着为了你忤逆了圣上,就算要动你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七瓦满眼探究,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很不对劲。
那日在齐府上他和木蓿被一堆贼人追杀,即使是命悬一线万分紧急的时刻,也没见什么人出来帮助他们。
如果不是恰逢齐夫人一个女鬼相助,他们哪里能够安然无恙逃出升天?
想到这,他更是鄙夷地看了楚子珞一眼,满口嘲讽地反问道:“这么说来,上次我和木蓿在齐豫霖那里遇袭,如果不是我和木蓿机缘巧合逃了出来,你或者你父王所谓的保护我们的人也会出手相救喽?”
“那你又是怎么逃脱的呢?”
七瓦尖锐发难,这楚子珞不答反问,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就好像笃定七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样。
七瓦看着这般狡猾的楚子珞,双拳不禁紧握起来。
可恶!他当然不可能出卖木蓿,说出她有鬼眼之事。
但任谁看来,在齐豫霖那种奸诈奸滑的地头蛇手下,他们两个武艺不精,权势不灵的小小屁民是无论如何也是没有办法全身而退的。
七瓦一时憋红了脸,却迟迟答不出来。
“还是太嫩了啊!”
楚子珞心中暗暗想道,若是那个小东西,怕是已经噼里啪啦扯出一堆鬼话了吧!
楚子珞不由面上浮笑,不自禁就想起了那个气鼓鼓的小丫头。
可在七瓦眼里,他眼中难得的一丝游离的柔情却是如嘲讽之色般,让七瓦更是一阵火大。
“你不用强词夺理来转移话题了!我才不在乎做什老子皇子王孙!你们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反正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七瓦有些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地就怒吼起来。
楚子珞丝毫不恼,更是好脾气地在给自己倒水时还帮七瓦斟了杯茶,也不管对方接或不接,就直接放在了七瓦身边的桌案上。
他自己双手携起通透的白玉茶杯随意摩挲着,脸上淡然,好似漫不经心地回道:“是不是,走不走,根本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你还真是不如那个小丫头,这么浅显的道理到现在还看不通透。你我第一见面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就凭你现在这个混样,你护的了她吗?如此愚不可及,倒和那楚子瑜真像是兄弟一般。”
楚子珞突然丢下杯子,转头直直对向七瓦,眼里凌烈的戾气让七瓦猛然一惊,一股凉意从脚底生生袭来,好像身处寒冰地府般心头顿生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