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将尽,寒星簇簇,明黄如镜的月盘横悬于中,将这寂寂深夜里的千家万户皆笼罩于了一片淡金色的霜华之内,秋虫之声此起彼伏,窸窣错落。
西石巷子的万府,一盏红烛,映得满室流光,遮去了窗外的月色。
付琉璎坐在榻前,静静地望着立在窗前一脸愁容的万海潮。
他坚毅如铁铸铜凿的侧脸在月光和烛光的交映之下,竟生出了几分温柔的忧伤。他的眉心是紧皱的,自从她嫁给他之后,他的眉心就从未曾展开过。
付琉璎心里非常自责,轻拍在孩子身上的手也不由停了一停。
“呜呜”
还没睡熟的孩子忽然感觉不到母亲的轻抚了,立时哭闹起来。
付琉璎顿时回神,忙拍着孩子哄道:“肖儿乖,不哭,哦哦……”
万海潮也转过头来,轻声道:“肖儿醒了么?”
他将窗子关住,走到床前,俯身摸向孩子,道:“是夜里的凉风吹醒了肖儿么?我刚才有些走神,竟忘了,肖儿还睡着。”
他的声音很低哑,却十分温柔,很难想象是出自于一个常日征战疆场的将军之口。
付琉璎轻哼着歌谣哄着孩子入睡:“月儿弯,月儿圆,月光似雪雪如烟,月下女儿画青鸾,青鸾飞入九函渊……”
不一会儿,孩子便在歌声中睡熟了。
万海潮看着烛影下妻儿,一时痴怔。
付琉璎抬头,瞧见他这模样,心中一阵钝痛,滞了良久,缓缓道:“海潮,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万海潮淡淡的道:“如今再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自从五年前,我无意中发现了你和你父亲的复国秘密,我就知道,我再也不能是原来的我了。”
付琉璎怅然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原来的你,一心为了大尧朝廷,为了报效皇帝,肝胆一身,忠君不二。如果不是我……”
万海潮注视着那烛光,摇头道:“没有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我万海潮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当护你周全。”
付琉璎起身,抱住他,将他拥在怀中,垂泪道:“可是,我晓得,你过的并不开心,因为,你违背了自己的心,违背了自己的志愿和抱负,这不忠不义的枷锁缚在你心上,压得你喘不过气来。它有多重,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她拂着万海潮略显扎手的脸庞道:“这一次,你不要去了,不要去……”
万海潮叹道:“我若不去,那你怎么办?你肯为了我跟肖儿,放弃复国报仇么?”
付琉璎摇了摇头,慢语道:“我生为南越人,死为南越鬼,这是我的宿命,一出生便注定聊宿命,放不下的。这些东西,我若不背负,那接担子的人就会是琏弟了。我知道背负宿命的痛苦,他还,我不能让这担子毁了他。”
万海潮反手抱住她道:“你护了付琏,我便来护你,护肖儿,护我们这个家。”
红烛低垂的蜡泪堆满疗盏,流下来,滴在桌子上,凝作了一丝丝血红色的流涎蜡坠,烛光里,两个人环影相抱,相依相守。
太师府,书房。
付良正在灯下夜读,忽闻书架后的密室一响,遂道:“出来吧。”
书架旋转移出,暗室门徐徐打开,一黑衣人走出。
黑衣人拱手道:“太师。”
付良点头,抬手虚扶道:“深夜至此,有何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