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尹东的警惕,并非是毫无缘故的,一个瀛洲刀匪的身份,本就足以令人仇视。
天下七匪,瀛洲刀匪之恶,南三州、东三州众人皆知,这份仇怨延续难以化解。曾经瀛洲刀匪乃是于北戎一同,皆被朝廷视之为心腹大患,也就是定波将军之力定得海波,让这些刀匪众稍稍平息。可刀匪一息,定波将军也解甲归田,才遇到厄难。
唐可畏的劝阻,也是从心而起,并无错误。
但江鱼却选择相信那刀客,若是说个缘由,或是那尹东让他想起曾经儿时的一位玩伴吧。
他望着杯盏发呆,不多时间,面色发白的二人已经从后厨转出。
高女侠半句话还未说出,先扶着墙吐了个稀里哗啦。便是唐可畏面色都不甚好看,大口的呼吸着店内的空气,面对江鱼征询的目光,只是有些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
高凤薇缓过劲来,看着那肥妇人的目光里满是难以抑制的杀意,她三言两语为江鱼描述了一下后厨那密室当中犹如炼狱般的场景。
二人自下到密室后,当先看到的便是被粗绳系着头发,挂在梁上如同风干腊肉一样的头颅,个个表情各异,张大着嘴瞪着眼睛死不瞑目。人头所向之处,则是一面鲜血淋淋的墙,墙面上挂着几张人皮晾晒。后再往内里,便是散落一地的碎肉尸骨,有些还泛着红色,角落里更有数个大缸,盛着的都是红腻腻的血水。
密室正中央,则是摆放着长案,案上已有一个被剥光了人皮的囫囵尸首平躺着,胸腔大开,内脏被挖出便丢在桌案旁的小桶里。
小小的地下密室中,目光所及皆是这等物事,纵然是一呼一吸中,口鼻间好似都弥漫着血腥的戾气味道,让人心中犯呕。
这等场景,别说是高女侠这等不曾见多江湖残酷的人了,想来便是那战场上尸山血海中蹚出来的军卒,都难以承受。后者那战场最不济也只是一处厮杀场,这里却完全好似屠宰地般,这店内的匪人们当真是心狠手辣,将人如猪狗般剖心挖肝,直直做成人肉包子贩卖。
其恶,简直是天地难容,人神共愤。
因而纵然是唐可畏这厮见钱眼开,却都没有来得及一一细看,二人在密室匆匆走过一通,确认没有活人,便匆匆奔上来,谁也不想再多停留片刻。
这会儿再看向肥妇人,也无怪是满怀杀意了,对于这等天生的恶人,当真是用起大乾太祖皇帝对贪官污吏的那番手段,便是生生薄皮填草都不为过。
江鱼早也猜到了几分,这才让他二人去查看,他身上尚有伤势,被那等修罗场一般的煞气一冲,难免气血凝滞,对恢复伤势有害而无利。
确认并无活口后,三人略微修整了一番,旋即一同离了这黑店,临末一把火将这处满是恶端的酒肆化作灰烬。
望着小小酒肆在烈火中化作灰烬,高凤薇才觉得心头的那股郁郁之气有所缓解,只是望向肥妇人的眼神中,杀意更加炙热。
江鱼也并不多说,只是重新登上了舟船,顺着水流继续往下。
亲眼眼见的一番恶事,对这妇人更无人去关照,捆绑的结实打了个昏死,随即往船舱一丢也就了事。
高女侠心中好似堵着巨石一样,忍不住道:“这等匪人,决不能平易放过!”
唐可畏心中也是一般想法,江鱼则坐在船头望着水流悠悠发神,闻言点了点头,笑道:“这是自然,待到了那埠浪洼上,将恶妇杀了便也是了。”
高凤薇这才心里稍微舒缓,又想起来似得补充道:“那些埠浪洼上的匪人,也绝无半个善人…”
见一叶而知秋意,这群河上恶匪如何,光是看眼前派出这妇人犯下的累累恶性,便可窥得一二。
二人之前才见得那般炼狱似得场景,这会儿虽然缓过来,但心绪都不高。
江鱼也不是一个善于言谈之人,舟儿摇摇摆摆,几人不约而同的闭了嘴,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将那河上匪人一一杀尽。
水流不快,但顺流而下要远比逆流而上更来得轻松惬意,及至傍晚时分,船儿已然临近那埠浪洼上。
此处位于长河出海口,就好似将一杯水倾倒地面,自往四面八方倾斜而去,众人只见得远处浩浩汤汤长河奔腾,一道白线延绵向前,好一番波澜壮阔的场景。
长河分作两股水势如海,自有一处石洲岛屿在其中分割,那里便是埠浪洼上。可若是想要登临洼上,却也非是一件易事,临近处水面之下,有无数的利石暗礁,但凡有不知水路的人无意驶入,必定舟倾人倒,被这浩浩汤汤河水席卷而去。这入海口的石岛屹立,着实是天造地设似的地域,紧紧卡在紧要关口。
不待几人商议出个方案,唐可畏忽的眼睛一眯,轻声道:“有船来!”
此处有船来往不断,也是正常,但二人随之望去,却见到上游忽的也有大批的行舟驶来,延绵而不绝。
高凤薇顿了顿,有些紧张问道:“莫不是之前杀上山水楼船的匪人回巢了?”
江鱼眺望了片刻,摇头道:“不似如此,我们行舟不快,又在路上耽搁了时间。那些匪人们得手之后,定然第一时间顺流而下,归巢躲藏分赃,哪里还会在长河上耽搁这些个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