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这表情挂在自己面上,倒是当真不觉得如何,可被人用这种视如待宰猪狗神情瞅着,才真知是何等令人着恼。那心中更是无端升起一汪明火,指着三人叫道:“好胆,进了这大娘酒肆,还敢同我玩心计!”
门口几个大汉已经是不约而同持刀围来,便是她那汉子都掂着剔骨刀,面上横肉板起。肥妇人杀猪似得叫道:“同我将那两个剁碎了!这个下手轻些…”
麻脸汉子不禁在心里暗暗怒呸了一声,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自家婆娘还想着这小白脸。他纵然是个好脾气,也有些受不住,更兼得离得稍近,心里一股邪火烧起,直也不论其他,当先提刀却先往那被女人还要娇媚几分的小白脸冲去,暗道看老子一刀戳烂了那张白脸,看你这婆娘还要护着他。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事,他步伐刚刚迈起,望着那张可恶的白脸刚要挥刀戳去,却见那人盈盈的笑了,这笑容当真是比一般女人家还要娇媚,饶是他这莽汉都被稍稍掰弯了些许。这等想法刚刚涌出,思绪却忽的停滞,整个人身体便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直砸在了柜台上,登时将木柜砸了个稀巴烂。烟尘腾起之间,其人仰面躺倒在地,胸口处坍塌了一片,口里不断的涌着鲜血与震碎的脏器,眼看便是不活了。
肥妇人见此,一张肥脸几乎都变了形,登时尖叫着往后厨奔去,竟是不管不顾的想要从后门遁走逃命。
门口几个大汉也登时是一愣,因为三人之中仅有那红衣女侠才随身带着一柄长剑,是以几人只是在暗暗警惕这女侠。随性的两位男子,一个面色苍白如纸,一个娇媚似女儿家,本不曾被放在眼中。可谁知道一掌拍出,便生生震碎了掌柜的胸骨脏器,这可不是一斑手段。
这几人也是心思灵活之辈,念头几个转圜之间,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步伐不前反退,拖着朴刀转身便往外奔去。
高女侠柳眉倒竖,立时娇斥一声,一身红衫好似飘絮般往前,手中细柳长剑铮的出鞘,飞身上前便落入人群中,只见得剑光流转,这些个强人哪里抵得过真正的门派弟子手上剑法章程。
高女侠划了一晚的船儿,本来心中就有气恼,这会儿想要填饱肚子,不曾想又入了这等黑店。手里长剑唰唰将几个大汉刺死,把怨气撒到了他们身上。
那边唐可畏纵身朝着肥妇人追去,这女人对自己心有觊觎,他倒是并不放在心上。但想要摸他的钱财,这可就犯了忌讳,也是打着一掌震毙的心思而去。
但江鱼却在身后咳了一声,叮嘱道:“唐兄,这伙人似是与河上匪有些关联,还须留一个活口问问。”
唐某人脸上抽了抽,高女侠手起剑落时江鱼却不开口,他想要拍死那女人时却阻拦,依他的玲珑心思,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师弟在故意耍弄他。但这借口堂堂正正,唐可畏也无话可说,直似吞了个苍蝇一般,沉着脸跟入后厨,不多时便提着那肥妇人走出,一把掼在地上。
这只是转眼的功夫,妇人面色惨白,扭头望见店门口那横七竖八的尸首,更是心中惊骇,急忙上前道:“几位少侠息怒,小妇人做这勾当,也尽是为生计所迫!还望三位高抬贵手,便当个屁将小妇人放了吧。”
高凤薇甩了甩剑上的殷红鲜血,归剑入鞘,听见这粗鄙的言语,刚要开口呵斥,唐可畏已是厌恶的在面前摆了摆手,好似在掀走臭味,摇头道:“不敢,在下可放不出这等丑不可为的屁。”
江鱼冷冷一笑说道:“且不说你这妇人头上这翡翠钗儿便值当不少银钱,就算是你等生计艰苦,便有理去在这官道旁开黑店,坑害他人?本就是个视人命如同草芥,一心谋财害命的畜生,还在这里卖惨?”
那妇人见巧舌无用,登时便撕破了面皮,厉声尖叫道:“我乃河上匪外派头目,你可知天下七匪?可知纵横南北长河的河上巨匪?你们三人若是杀了我,便只等我河上匪群日后恶报!”
“巧了…”江鱼拊掌一笑,“我这厢沿河而下,也正是要去蚨浪洼去拜访拜访这天下有名的巨寇。既然是正是那匪寨出身,便先暂且留下你这条狗命,你大可以引路在前,我等三人若不敌众匪,你自然得以脱困。”
“如何?”
妇人低头思索了片刻,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河上众匪势大,她不觉得这三人便能搅起什么浪花来。既然他们要往死路去,自己为何不一口应下呢,也唯有将他们带到匪寨,被匪人们剁成碎泥,她也才能保得住性命。这公子倒也没有说错,他确是指给了自己一条活路,正巧也还是双赢的局面。
心思转动间,肥妇人立时点头应下,能苟活着,谁愿去死?
江鱼便教一脸表情好似便秘般的唐可畏将这妇人绑了,就丢在一旁,他转而在桌前坐下,指尖一下下的叩动桌面,冲二人道:“这妇人在此处开黑店谋财害命,手段狠辣,小小酒肆内却藏了这些个大汉,定然有地下暗道密室。唐兄,麻烦你便陪着高女侠寻一寻,带她领略领略这江湖的险恶。”
唐可畏抽了抽嘴角,不悦道:“为甚是我?”
依他这个疲懒的性子,能坐着便不会站着,哪里愿意做着吃累不讨好的事情。家中八个妇人虎视眈眈,维持家中红旗不倒已经是要了老命了,更不敢在外彩旗飘飘。是以这等事情,自然是满心的不情愿,可江鱼却说:“这处黑店,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也取了多少的带血钱财…”
唐某人立时坐不住了,那眼睛一亮,义不容辞的起身,“师弟放心,我义不容辞!”
二人转入后厨,江鱼施施然坐着,也不去看那妇人,自顾自的斟满一杯热茶,从怀中取出小小的瓷瓶,拨开瓶塞,一股药香清流便扑鼻而来。这是尹东赠他的疗伤之药。一瓶瀛洲刀沛散,在船上时他已经外敷使用,一夜之后,此刻双臂模糊的血肉已经结痂,斑斑驳驳的看上去好不狰狞。
而唯有这一副天山玉琼散,因是内服所用,是以唐可畏放不下心来,依旧怀疑那尹东动机,似是有得歹意,便执意阻拦了他。此时支走二人,江鱼将药液倒出混在温水中,望着那渐渐变得琥珀色好似美酒的液体,淡然笑了一声,便举杯尽皆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