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南客摇了摇头,冲着李秉意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试图安慰李秉意。
李秉意也没多想,只是看着余南客这种笑容想起了一个记忆深处的姑娘,然后他仿佛一下子也沉入到了一种伤感的氛围里,过了一会说了一句话,仿佛是问余南客,又仿佛是在问自己:“心里恨吗?”
过了良久,余南客才给出了回答。
“恨呀,为什么不呢?这群山那么大,不见其始,不见其终,苍生又那么多,憎怨何其多,嗔怒何其多,我心里这点恨,世界还能容不下?”
“又凭什么不恨呢?”
最后一句反问,直接把李秉意问住了,余南客这般直接,洒脱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随后他自嘲的笑了笑,若是当年自己有这般心态,估计自己这辈子不会让自己过的这般糟糕。
李秉意从怀中掏出一张通缉令,在余南客眼前晃了晃:“那我不得不再告诉你一件坏消息,你被朝廷通缉了,喏,你秀才的身份也被取消了。”
余南客一下子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他之前做的一场长长的梦,梦里终年蓝天白云,晴空万里,花皆向阳,人皆良善,他如愿以偿当上了官,也挣上了钱,让胸中抱负得以起草,亲朋好友也因他得以安顿。
活到最后,不枉为人,亦不枉为人子,为人友。
可这场美梦好像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一直到再也不可能实现。
李秉意看着瘦的皮包骨头的少年,他眼中破败之气越发浓郁,肉眼可见他原本浓郁的书生气竟飞快的消退。
李秉意掐指观气,余南客头顶本是文运冲天的格局,竟仿佛是被一刀斩断。
这一刻余南客再不是文运冲天的状元之命,而那汹涌澎湃的浩然正气亦是消失无踪。
命盘遇大事而易变动。
太锋!你可知你这番做法,对于这少年而言何等之残酷。
余南客在这个时候突然抬起头,看着李秉意,无比认真又带着一点苛求的说道:“道长,我可否能随你修道?”
语气中有些慌乱,像是一头有些惊慌的麋鹿,对于自己唯一能够想到改变命运方式被人阻断,不亚于一场信仰的湮灭。
李秉意有些不敢应承,他知道余南客身上的麻烦不少,心下有些纠结。
余南客连忙道:“是不是我天赋不算好?”
顿了一下后,余南客接着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努力些,勤勉些。”
李秉意看着余南客的眼睛,突然想到他年轻时候第一次遇到他的师父四象真人的时候,他一样是把四象真人当做是他人生当中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和现在简直一模一样。
李秉意犹记得那年四象真人笑容温和,无视他身上蕴藏着无数的麻烦和危机,笑呵呵的应承下他这个徒弟。
那个身影就好像是灯塔一样照亮了他之后数十年的时光。
李秉意笑了起来,再不纠结,尽可能模仿着四象真人那般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可能一样也会在这个少年的心里存活无数年,指引着他如何做一名道士。
可是下一刻就直接破功了,李秉意始终比不上四象真人的,当年四象真人统领太行一派,自身功法亦是世间少有人敌,自然无所顾忌。
可李秉意不行呀,他没一点能比得上四象真人的。
李秉意有些不好意思,磕磕巴巴的说道:“随~随我修道是可以的,但~但是能不能入太行,我得问过掌门才行,你~你也知道你的身份,有~有点特殊……”
余南客如释负重的笑了,“师父,弟子并不贪心,如此便满足了。”
李秉意被师父两字惊了一下,老来得徒让他有点适应不了师父的身份,不过随后笑呵呵的笑了起来。
心想不愧是小秀才,这反应,是有股子机灵劲。
这徒弟,貌似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