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襄道:“教主的规矩,是说紫阁人氏绝不能得月痕,不单只为保蚀月教免于紫阁父子兄弟夺权的争议,也是他们没有这资格。鱼宫主也是不允的。即便教主将教内的事务和商卖之事托付,亦非赐教徒的身份与人。教主未来或将霜棠阁主之位拱手送给紫三,须知这是个虚名,不要挂心。”
在座的人有些心惊,因为这名号的旧主对唐襄而言非同小可,这段话却由她亲口说出。
她看了看桌上众人的脸,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因而笑道:“不必这样看着我,霜棠阁主之名,本就是我凭空赐给上官武的。”
三阁主犹豫着说道:“……这倒……只是……上官阁主到底是小翘公子的……”到底是他的父亲,他将不能对人骄傲地说“爹爹是霜棠阁主”,霜棠阁主成了这里的外人。好像大人们能明白这交易里的无奈,而小孩儿不可以,忽然地对他说“护国大将军也有坏的”,他是不会信的。
唐襄便说道:“小翘的阿爷不是上官阁主,我与他也从无半点瓜葛,此事教主和长安亦早已知情。而小翘并非来历不明,这是我的孩儿,将冠以我的姓氏。不必追问他的父亲是谁,除非小翘亲口来问。他必有询问此事的一天,我亦无愧将之公布于众。”
这还是唐襄头一次在人前明确地否认,其余人都讶然,一下不知该将小翘置于何种地位了。唯有梁乌梵心中百味杂陈,如若唐襄始终认为他有罪,小翘懂事后必然也会觉得他有罪,但他怎么能做一个有罪的父亲?倒还不如只是有罪,不要做父亲。
唐襄那边却很快地翻篇道:“再说将霜棠阁主之名送给紫阗的事。紫阗也好,紫阁也罢,将来必为霜棠阁所吞,数年内就将不复存在,霜棠阁主之名到时自然也会回收。五阁主的千金如若已经出嫁,届时也会回来。”
庞孟仿佛才悟了,道:“那小蝶那时已是寡妇了!”愣了一下,又说,“她还小,怎么能做寡妇?”半晌才意识到莺奴名义上也是守寡的人,悻悻地收了话意。莺奴独身将满四年了,可也从没提起再嫁的事。不如说教徒心里是不想她嫁的——嫁了外人,总有点损失的惨痛。偶尔有人说她和鱼玄机的事,但没人把两个女人的事当一回事。
饭毕谢昌玉先回去了,其余阁主前后脚离开,唐襄因小翘生日,所以也急急要走。厨娘已经提前把乳酪装了碗放在水缸盖上,等她来取。她看到梁乌梵怅然地坐在原处,没有管他,也没有道别,从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等了片刻才发觉甜儿走了,想追却觉得她恐怕已赶到家门前,就仍傻坐着。等到烛火都烧短了,才提起衣服来,预备着回家,心中有些丧气。
走出门时,外面夜空澄明,他恍惚回忆起房瑜还未走的那晚,他们到唐襄的大阁主馆去看望,送唐襄那把《古镜记》的螺钿篦子,也是这么一个晴夜。今日月小,银汉辉煌,亮洒洒的像小翘的眼睛。今日他满三岁了,自己是他的父亲,也该去看一看。
他又悄悄地穿过那片竹林去看了。唐襄房里还亮着一豆灯火,母子两个都在院中,借着星光看荷乘凉,小翘嘎嘎发笑,像小小的鸭子。他站在树篱外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