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是一个让人很满意的答复,满意得让他有些意外。
因为她的话,分明是把他们两人放在了一起,而与那个人划清了界限。
“你一个人来?”
“是。”
“渔樵二位老前辈呢?”
他透过镂空的窗户向外瞥了几眼,对于那两个人,他还是心有余悸。
“我一个人已经足够,何必扰了两位老爷子喝酒的兴致?”
“哟呵,这些年你一个人躲在终南山下死都不肯出来,我还以为你已经为了那个不成气候的男人废了,没想到,洛卿云终究还是洛卿云,这份胆识,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钦佩。”
他如是着,也如是想。
如果让他只身前去换酒筑,他是绝对不肯的。
“我跟你不一样,没你那么怕死。”她敢一个人来,就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于我而言,朝尽欢,夕死可矣。所以哪里有酒喝,哪里自然就有我。”
“只怕,你也不是为了区区一坛酒才赏光登门的吧?”
“我要一个人。”
开门见山,她向来话都很直接。
好像她的话并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只要她提了,对方就一定要做到。
苏与疑惑,试探地问着,“哪个人?”
“你知道的。”
“来我这里的,可是有两个人。”
“渝州的那个,我不认识,随你怎么处置。”
她把手轻轻揣进自己的襟口,似在摩挲着什么,语气也随即温柔了下去,
“江都的那个,我请的茶他才喝了一半就走掉了,得跟我回去继续喝。”
“你不要忘了,这里可是我金刀门的地盘,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胸口,直到她的手慢慢从中伸出来。
那只手上,还拈着一块画满了符文的丝绢。
她将手轻轻捂在苏与的胸口,将帕子用指头勾进了他的怀里,“这上面拓的是三百年前萧夫饶开灵刃之术,世上绝无仅有,这是我的诚意。”
开灵刃,铸刀魂,这是萧氏失传已久的禁术。
这世上唯一一把开灵刃成功的,当属赤髓刀。
苏与是用刀的,一把好刀对他来,绝不亚于片玉琴对于霍中散。
更何况,他这些年忙忙碌碌,所求也无非是为了二十年前庚子之乱的这个秘密。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底下,但凡我想要的东西,又岂会有得不到的?”
“这个秘密消失了三百年,你又是怎么知道真假?”
他不放心,任谁看到这样的东西,都不免先要去怀疑。
洛卿云垂头沉吟片刻,这本是她将带进棺材里的秘密,可是如今她却想昭知下。
“这把赤髓,本就是当年师祖婆婆托萧夫人铸的,如果连我都不知道,只怕这世上已再无人会知道得更多。”
“可我却听,赤髓是从寒山流走出来的。”
“你以为,寒山的那群糊涂虫若真的弄得明白,还会将阴阳镜故意遗失给你?”
三年前,她为了合欢,出了阴阳镜的秘密,所以才有了饮风阁之下的飞羽门之变。
三年后,她为了葛中离,交代了开灵刃的秘密,她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是她已无法顾虑那么多。
听到这里,苏与突然大笑了起来,满目的惋惜与嘲讽,“昨夜我看到那子手里拿着你的剑,就知道一定得留下他的性命。因为我知道只要有他在,你就一定会来。非烟啊非烟,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性子,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樱”
“算是吧。”
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真是没长进。
就像她那日劝葛中离的话,明明最开始是劝他权衡利弊不要多管闲事,最后却变成了劝他来救堂昭钰不要让自己后悔。
趋利避害的道理谁都懂,可究竟怎么抉择,人又哪里由得了自己?
“这个东西,除了我,你还给谁看过?”
“这是祖师婆婆封禁多年的秘密,连我自己都是今日第一次见到。”
苏与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她,“你这样,就不怕我杀人灭口?”
“你还杀得了人?”
她瞥了一眼苏与的左手,她只知道他的右手已断,却并不知道他还会用左手刀。
苏与把左手藏到了身后,他知道她若是再多看几眼,也许就会发现他左手刀的秘密,他不喜欢被人看破的感觉。
“我还有她。”
他望向了窗外,那个负剑而立的女人,不远不近守在门口。
洛卿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笑了。
别人见到易娘的时候,眼中只有恐惧,甚至连苏与自己都和她保持着唯利是图的安全距离。
他付她银子,她为他做事,仅此而已。
幸好祖上积德,他还有一生都花不完的银子赖以保命。
可是洛卿云却不同,她看到易娘时,眼中却没有一丝畏惧。
毕竟,她与她的师父还算有些交情,不菲的交情。
“我也很有兴趣知道,如果我们两个撕破了脸,她到底会为你的银子杀了我,还是为了护我而杀了你。”
苏与不想猜,也不敢猜,他不喜欢赌没有把握的事情。
尤其是,他看到自己那只已缺失聊右手,不知道那个疯女人,究竟还会做出什么让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苏与看着面前桌子上静卧的片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好像看到了那个人,如果可以,他倒真是想把这张琴只手拍断。
他挥弄着左手在琴弦间撩拨,可琴是左手按音右手散音的器物,一只手早已泣不成曲。
“因为她,我已有三年没再摸过琴了。”
苏与感叹,自从少了一只手,很多事情都不再方便去做。
“你还有左手不是?”
洛卿云走到他右侧坐下,
“我的右手,可以暂借你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