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仲叹了口气:“好吧。”法师认为自己没有选择——其他人显而易见更没有。“我们也许需要一次冒险。”他神情严肃地命令半身人和恶棍头子:“你们到那块最大的石头后边去,记得绝对不要把你们的脑袋伸出来!如果不想变成一个摔烂的甜瓜什么的。”
火焰圈原本高涨翻腾的火舌渐渐低落下去,甚至连同通道中的温度也降了下去。甲虫们蠢蠢欲动,那些细长的触须不停颤动着,就像一片黑暗的土地中长出的令人惧怕的草丛,也许在下一个瞬间,这些恶心的虫子就将像潮水一般将旅人彻底淹没。
不过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局最终没有发生:法师倒吸一口长气,然后彻底打开胸腔,让声音从压缩的皮肤,肌肉下被层层挤出来:“连环火球!”炽热的爆风伴着明亮的火球源源不断地涌出,暴风首先刮走了甲虫,随后而至的火球点燃了任何一种可以燃烧的物体——活着和死着的甲虫,那些恶心的脓水,还有巨蛇遗留的蛇蜕,不大的通道中顿时一片火海。
半身人在心底疯狂祈祷,他已经闻到了焦臭的味道,裸露在外的皮肤滚起了无法忍耐的高热,发尾焦黄弯曲,甚至连吐息都带上了一片让人焦躁的灼热。旁边的恶棍头子不小心将裸露的手掌碰到了身后的岩石上,然后他被烫得差点就跳了起来。
但好在他们只需要忍耐一小会儿——虽然每个人都觉得这段时间漫长得超乎想象,但的确,可怕的爆风正逐渐减退,残留在眼底的光斑在快速消失,火球则再也无法找到踪影。
甲虫没能幸免——如果连岩石都能被融化,那么没有法师庇护的的虫子没有理由还能活下来,但大多数已经变成了灰尘或者更微小,更无法发现的东西。
比起有惊无险的法师和他的同伴,顾问法师一行人则完全与幸运无关。
他们从那个意外出现的坑洞进入这条在地底沉睡许多年无人可知的通道。艾伦尼尔紧紧地抿着嘴巴,他打量着这个有着相当宽度和高度的通道,顾问法师眼神晦涩幽深,他走在所有士兵之后,任由那群只有上唇生长着柔软胡须的,比起他们的职业,这群年轻的士兵更像是普通的,来自冷风城各个角落的小市民。
他们七嘴八舌大惊小怪地议论着一路走来所看到的景象,被破坏地异常彻底的通道,仿佛腐烂的臭鱼的味道久久萦绕在鼻端,顾问法师听到有几个家伙在窃窃私语地谈论那些跟鼻涕一样黏在墙面上的粘液,这一切都让人觉得既恶心,又新奇——甚至那些乡下佬儿固执地认为这一切都是魔鬼搞出来的把戏。
顾问法师一脸阴沉,他反复扫视这群散漫的士兵,从他们彼括克式尖顶头盔到半身胸甲,从锁子甲的罩裙到铁头鞋,每个人都带着短剑,几乎所有人都带着长矛,因为不知道通道里到底有什么,为了以防万一,一部分人带了十字弩。
如果只看士兵们的装备,毫无疑问,这是一支强大的,可靠的,值得信任的军队。但艾伦尼尔深知军队的战斗力与装备的关系并不如人们想象得那样紧密——比如眼前这支小部队,顾问法师就毫不看好:亚麻内衫已经看不出原色,武器和甲胄看上去没有任何保养的迹象,而士兵本人——父神在上,他们拖着脚步,叽叽喳喳,就像一群出游的未成年学生!
“也许我们应该回到地面上去。”某个士兵停下脚步如此建议道。他有着一张扁平的面孔——意思是,他的鼻梁过于宽大,而嘴唇则像冬季时风干的腊肠,而眼眶没有任何深度,以至于让他的眼睛和脸颊齐平,脸颊上有两团粗糙的红斑——洛比托东南山区里常见的面孔,它属于一个来自弗拉比斯的山民。
“不,我们得继续往前走。”他的同伴坚持道。顾问法师注意到他是这群散漫的士兵中唯一一个擦亮了自己的枪头和铠甲的人,当然也注意到他的胸甲和头盔上有细小的花纹——在洛比托的军队中,这通常意味着此人是士兵中的领导者,很多时候,他们的权威不比军官更低。
来自弗拉比斯的士兵不满地嘟囔了两声,但他的确服从了士官的命令——他提起了长矛,重新加入到队伍当中,继续迈开懒洋洋的步子前进。
顾问法师的不安感就涨潮的潮水,他不知道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特马卡尔巨蛇并不是什么常见的货色,不过他清楚地知道雇主藏在地下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艾伦尼尔不打算将自己的性命和远大前程赔在这条黑暗诡谲的通道当中。法师悄悄掏出瞬移卷轴——他只需要撕开它的同时念出咒语的第一个单词就能在瞬息之间回到他安全的法师塔中——他以为。
他微微抬头,通道顶部隐在黑暗的遮掩之中,就像这条同样无从揣测的前路那样,也许黑暗之中什么也不会发生,但更多的可能则是——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顾问法师对他的前途一无所知,七叶法师则并不比他好上太多。当他们终于摆脱甲虫之后,所有人——夏仲,贝纳德,古德姆和比利,每个人都生出强烈的侥幸感。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几个人瘫在通道里,动动手指头也会让他们感到无法忍受。
借助墙面的帮助,半身人终于支起了上半身。“我开始怀疑我们是否能真的离开这里。”将这句话低声说完,商人舔舔嘴唇,古德姆珍惜地将牛皮水袋递给沙弥扬人,后者则立刻将袋子递到了法师的手边。
在不久之前,贝纳德提议他们可以炸开通道从而回到地面——事实证明这只是一个过于美好和天真的想法。在和甲虫的战斗中,夏仲扔出了不下一打的火球,然而通道却没能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塌陷,而是在掉落一大堆足以将所有人都埋葬掉的落石之后堵塞了整个道路,最后夏仲不得不用法术移走大部分阻塞物并且还必须对通道进行加固。
夏仲在沙弥扬人的扶持下坐了起来,法师再度使用了一个戏法,他从腰带里掏出一小撮干枯的苔藓,夏仲小心地捧着它,在黑暗中翕动嘴唇:“光亮术。”然后一团柔和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白色光芒在法师的手心中亮了起来。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让自己彻底靠在了墙面上,光团被贝纳德谨慎地放进了一个炼金术所使用的玻璃试管当中——奢侈的灯具,但此刻显然没人在意它的价值。
恶棍头子,旅行者们曾经的俘虏,比利珍惜地喝光了牛皮水袋中的最后一口水,他举着水袋,将袋口对准自己的大张的嘴巴使劲抖动,确保最后一滴水也滴进了嘴巴当中,然后意犹未尽将空荡荡的袋子重新交回到沙弥扬人的手上——当一个卡比之后法师又能再度使用“制造清泉”的法术时,这个袋子会被重新装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