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羊毛,高贵的夫人,你是商人们的女神,他们时刻预备着侍奉你。”
“哦,羊毛,无论是基督徒、异教徒还是撒拉逊人都追寻你,殷勤向你剖白心意。”
“美丽、洁白、令人欢喜的你啊,对你的爱,刺痛着、束缚着无数人的心。”
这年月,商人们对羊毛带来的利润趋之若鹜,羊毛被奉为女神。羊毛贸易甚至成为某些国家的经济命脉,埃拉公国便是如此。
靴港是埃拉公国羊毛商贩与毛纺商人的重要接头地。每年五六月,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港口。
码头上挤满来来往往的水手、羊毛商人、毛纺商人、搬运工、海关官员、办事员、羊毛中介商等,到处呈现出繁忙有序的景象。
这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一位容貌清秀的青年男子站在码头,专注地查看着码头上堆放着的羊毛,这些优质羊毛穿越英吉利海峡刚刚抵达靴港。
年轻人的皮肤被海风吹得泛红,闪闪发亮的蓝眼睛敏锐地扫过羊毛包装袋上烙着的封条,一头金色卷发在风中凌乱了,而他浑然不觉。
他就是兰贝托——一位新入行的羊毛商人。围着兰贝托兴致勃勃说个没完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红光满面。
那是来自约克郡的羊毛商人托马斯,很显然,他对自己的羊毛信心十足。
兰贝托的年轻仆人菲利波伺候一旁,他手里捧着主人被海水打湿的帽子,帽子上的羽毛被海风吹干了,精灵似的在帽檐上舞蹈。
此时,码头上人头攒动,四处充斥着买家与卖家的的讨价还价声,混杂着兜售食品与麦芽酒的商贩的吆喝声,
还伴随装满货物的马车负重前行时的咯吱声,当然也绝少不了水手们放纵的嬉闹声。
“你这人讲理不讲理?价钱谈好了,封条你也拆了,货物也看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码头附近传来一个卖家不满的质问。
那是个又矮又壮的中年男子,身体结实得像头牛,红皮肤上生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疹子。
“撒旦的肚子,我怎么就不讲理了?买卖自由,我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钱在我兜里,你总不能抢走吧!
“再说我不拆开怎么能发现你这是过季货?”买家的脾气更火爆,活脱脱一个半点火星就能引爆的火药桶。
这是个又瘦又高的青年人,背微微有点驼。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地地道道的——”卖家拖长了音调,“科斯伍德优质羊毛!海关的评估难道还能有假!”卖家又指着羊毛包装袋上的封条质问买家。
对方这样信口雌黄,不仅他的货物可能会卖不出好价钱,就连名誉也会毁掉。
“我说是过季货就是过季货,想打架是吧?”驼背嚣张地挑衅道。
只听一声惊叫,卖家的黑帽子被打落,他梳理整齐的栗色头发也被弄乱了。
驼背的买家咧开嘴放肆地哈哈大笑。
卖家的红脸膛愈发涨得通红,只见他整理好栗色头发,捡起帽子戴端正。随后,他不动声色地用一记老拳回报了驼背的热情。
围观的商贩们赶紧上前劝架,大伙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强行将这两株缠绵纠结的藤本动物分开。
这时驼背已经吃亏了,看来,他的拳脚功夫不如嘴巴厉害。
几个看热闹的威尼斯水手吹着口哨,嘲弄驼背买家自讨苦吃,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驼背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跑了,大伙儿也散了。
“外地人吧?连靴港鼎鼎有名的地痞圭多都不认识,你惹麻烦啦!”一个衣衫褴褛的渔夫小心翼翼地提醒阴沉着脸的卖家。
“除了贫穷咱啥也不怕!”红脸膛的卖家冲着渔夫挤出一丝苦笑,“穷怕了,只想多赚点钱,活得有点尊严!”
“我劝你,还是小心点,赶紧离开这里吧!”渔夫摇摇头,匆匆离开了。
“富则高尚,穷则羞耻。”兰贝托暗自思忖着,他回味着那人关于尊严的话,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对于贫穷这件事,没有人比兰贝托感受更加深切。的确,贫穷的人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哪里谈得上尊严。
在埃拉城,没人能指望通过自己的美德获得名望,贫穷毫不留情地将美德踢进了阴影里,这就是赤裸裸的现状。
“别灰心,货物好不好行家一眼就瞧得见,好东西还是会卖个好价钱的!”羊毛商托马斯友善地安慰红脸膛的同行。
“对!诽谤抵不过事实,羊毛好不好,大家过来亲眼瞧瞧就知道!科斯伍德优质羊毛,行家看看就知道!”到底是生意人,那人很快就重新招徕起顾客来。
傍晚,兰贝托将买下的二十多包优质羊毛暂时存放在一家旧仓库里,等待明天运往另一个大型集市。
此去新集市路途遥远,且盗匪猖獗,商人们要搭伙结伴方可上路。像兰贝托这样的散客,与大商队签署协议寻求庇护是非常必要的。
因为这些商队往往拥有强悍的武装力量,只有他们才能与盗匪抗衡。
除了兰贝托的货物,仓库里还放着几十包羊毛,羊毛包装袋上的标志非常醒目。兰贝托认出这是白天打架的那位卖家的货。也不知他把货卖出去了,还是暂时存放于此。
兰贝托从仓库出来,走向海滨酒吧,仆人菲利波跟在他身后。
远方,夕阳染红了海面,深不可测的大海静默着,海浪轻轻拍打着海岸,停泊在港口的船只在海水中悠然地摇曳。
兰贝托在一家简陋的海滨小酒馆用晚餐时,意外地看到白天打架的那位红脸膛卖家。
那人背对兰贝托,双手托着下巴颏,出神地注视着远处海面上渐渐沉没的最后一缕光芒。
兰贝托有条不紊地吃着自己的晚餐,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凭借自己的双手挣更多的钱,赢得埃拉城人的尊敬。
“你是埃拉城人吧?”没想到,红脸膛回过头,兴奋的目光便落在兰贝托身上,似乎商人们瞅着金子。
“你是?”兰贝托的反应几乎可以用冷淡来形容,他不喜欢搭讪不了解底细的陌生人,尤其是这个男人白天还跟人干过架。
“费鲁乔。我离开埃拉城好多年啦,你做羊毛生意多久了?感觉如何?”自称费鲁乔的男人有意搭讪。
“才入行。你怎知我是埃拉城人?”兰贝托抬起眼睛疑惑地问。
“无意间听你的仆人说的,他似乎是要捎信给家里人。”费鲁乔看来是不想轻易放兰贝托离开,“埃拉城现在怎样?”
“你指的是哪方面?”兰贝托端起杯子,喝一小口劣质的葡萄酒,眉头微微皱起来。
“这里的酒不行,喝我这个。”费鲁乔站起身,举着自己的酒瓶来到兰贝托桌前,为兰贝托斟满一杯酒,“尝尝味道怎么样。”
兰贝托盛情难却,只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味道不错,正宗的法国葡萄酒。”
“如今埃拉城的日子好过吗?”费鲁乔一边抿了一口酒,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老样子。”兰贝托含混地回答,不置可否,他搞不懂这个陌生人想干啥。
费鲁乔见兰贝托对自己爱搭不理,并不热情,便换了个话题:“像我们这样小打小闹是赚不了大钱的。你知道英格兰人是如何做生意的吗?他们直接把羊毛变成布,一转手就能卖个大价钱。”
“怎么做到的?”一提到赚钱,兰贝托立刻来了兴致。
“你想啊,买羊毛最终是为了干什么?就是把它织成布做衣服,但从来没有人能单独做出一块布来,为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