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大师缓缓地喘了口气,好似如释重负,双目紧闭,长眉低垂,道:“老衲死有余辜,请萧施主下手吧。”一旁的无眉幽幽道:“不问,你不愧是一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这等胡言竟也说的出口!燕王叫我们来是诛杀萧廷玉,你却临阵倒戈,处处护着萧廷玉。燕王养了一条狗,还知道效忠主人呢,堂堂中原第一大派的少林方丈竟然这等出尔反尔,还甘愿受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问大师不住摇头,道:“老衲对不起建文帝,也对不起燕王,一切错因,尽皆在我。老衲不想一错再错,这才甘愿受死,只有一死,老衲才得解脱。”
无眉道:“既然大师如此冥顽不灵,那老道我就不客气了。”对着燕赵群魔道:“将我的太极重剑抬出来。”人群闪开,人从里四名壮汉抬着一把又宽又大的宝剑,踏着艰难的步伐,缓缓走出来。这把太极重剑已经许久不出江湖。今日无眉将重剑抬出,宝剑再出,自己当要彻底铲除萧廷玉,廷玉一死,天下再无对手。自己东山再起,重登盟主之宝座指日可待。
无眉左手下抓,握住剑柄,将太极重剑握在手中,重剑太沉,无眉却轻描淡写的拿起,内力之深令人骇然。锋利的重剑在绯红的圆日之下,仍旧锋芒逼人。无眉将剑尖指着方丈大师道:“我杀了萧廷玉之后,再杀了你,替燕王除掉你这只翻脸无情的白眼狼。”
又转身对萧廷玉道:“有一件事我再问你,长恨剑到底在哪?燕王夺得天下,长恨剑应该属于燕王,你若说了,我也许放你一马,留你个全尸,你意下如何?”
萧廷玉充耳不闻,低声劝慰依依道:“你放心,无眉伤不得我。倘若你跟在我身边,我得羁绊,更加放不开,于我反而不利,杀了无眉之后,我陪你到中原游玩饱览,日后我们各自分别,彼此留个念想。”依依不再强求,低声道:“廷玉哥哥,你要小心。”然后走到少林寺僧众旁。
无眉喝道:“废话多说,如今天下已定,势必要选出新一任武林盟主,天下之大,舍我其谁,杀了你,就没人再是我的对手,到时我就是新的武林盟主,再将太极派发扬光大,我也就死而无憾,日后也有脸去见我的师兄了。”
无眉一生最敬重的便是师兄清决道长,自小得他抚养,成人之后又蒙他恩情,接任太极派掌门一职,在他眼中,自己的师兄便似自己的父亲一般,此般恩情历历不忘,他心中一直想重振太极派,再登武林至尊,日思夜想,如疯如魔。但萧廷玉再三坏事,心中耿耿于怀,如今自己率群雄前来,天下高手尽在此处,杀萧廷玉唾手可得,不免涟漪泛泛,情绪微变。
他重剑晃动,嗡嗡作响,是以极深内力所致,群雄轰然喝彩。
不问大师忽然将头缓缓转向无眉,淡淡的道:“无眉道长,燕王亲笔写就一封信函,叫我交给你。”无眉一怔,不明所以。方丈大师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信笺,撕开信封,将一张白纸取出,摊了开来,朝向中原群雄与燕赵群魔。
燕赵群魔尽皆失色,白纸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天下群雄,诛杀无眉。中原群雄一方各派掌门人好似早就知情,不动声色。门下弟子却也大吃一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无眉见群雄变色,好似预感到什么,叫道:“上面写的什么,把信给我。”
不问大师恭敬的将信装回信笺,轻轻一扔,那信笺随风摇曳,竟准确无误的飘落无眉之手。他迭忙撕裂信笺,左手晃开大纸,只见大纸上工工整整的写就八个楷字:天下群雄,诛杀无眉。他脑子翁的一下,左手一抖,那张大纸随风落地,落在枯草之中。这八个字不啻为一个晴天霹雳,无眉的意志瞬间土崩瓦解,喃喃自语:“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燕王叫我上紫金山杀萧廷玉,是杀萧廷玉,明明是杀萧廷玉,怎怎会这样?”
他绝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面色一下子变得蜡黄,眼神也恍惚起来,天地似乎晃动起来,整个身子晃晃悠悠,几次便要跌倒。
萧廷玉看见枯草上的那八个大字,大吃一惊,形势发生如此天翻地覆、急转直下、出人意料的戏剧之变,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心中既惊又喜,不自觉的的望向少林僧众里的依依,两人四目相交。程依依正疾步走了过来,拉住萧廷玉的衣袖道:“这下好了,你舅舅总算长点良心,知道无眉罪大恶极。你答应我的,此事一了,待我到中原好好游玩,不许变卦。”
萧廷玉莞尔一笑,见她亮丽绝伦的脸庞隐隐约约露出绝难察觉的欢喜之色,却突然生出一种想带她远走天涯、逍遥自在的冲动,转念一想,发觉绝难启口,转过去,锋利的目光盯向无眉。
不问大师合十道:“无眉道长,这八个字可是燕王的笔迹?”无眉神情恍惚,心不在焉道:“是。”方丈大师道:“燕王亲下手谕,道长在劫难逃。我们中原群雄与燕赵群雄也不为难与你,请道长自行了断,老衲答应你,自当对你好好厚葬。”无眉至此还未缓过神来,他的性命为燕王朱棣所救,自己心存感激,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做梦也想不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到了这般地步。重当武林盟主,重振太极一派,所有的幻想一朝化作泡影,原来近在咫尺的事情突然变得遥不可及,他心有不甘,不明白燕王为什么要杀自己,明明不是燕王派自己来杀萧廷玉?
无眉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但他不知朱棣早就知道他阴险狡诈、野心勃勃,当初朱棣秘派燕赵群魔将死去的无眉救出百花林崖底,并用还魂大法将其起死回生,无眉感激涕零,自从手朱棣赏识重用,效犬马之劳,但朱棣却只是利用他。如今天下已定,卧榻之旁岂容豺狼,朱棣便打定主意杀了无眉,以绝后患。刚才在中军大帐,朱棣叫无眉喊不问大师等人进来,装作大声训话,却在说话间隙,将一张白纸缓缓展开,众人一瞧,大为震惊,纸上正是那八个楷字:天下群雄,诛杀无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