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另一旁的徐齐仍有些不服气,大长老放下茶杯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李忠到海清镇的这些年里,拉拢各族长族老巧立名目搜刮民脂,却也还算有度,我徐氏族人数少,又多做商贾,倒没有太大影响。镇上其他的乡亲们,日子虽然紧巴了些,也还能保个生活”。
说到这大长老话锋一转,直直盯着徐齐,哼了一声接着道:
“可是眼下,李忠却是要舍了这细水长流的活计了,他想借贾政义和方图立的人头清除异己,看样子就是要最后不顾百姓死活搜刮一阵,在这种时局下,李忠不可能没惦记着我们,不过是时间没到而已”。
他的语速不快,声音却很有力,加之他说的道理直接易懂,厅中各位族老听得心惊,都不免吸了口凉气。
这些话徐齐听在了耳里,虽然没有开口应和,但从他的神情来看,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思虑的不足。
大长老说完站起了身,一旁的少年和徐喜紧忙要上前搀扶,他却是摆了摆手,自己拄着拐杖往厅堂门口一步步挪去。
场中众人见状,都随着他移步到了厅门前,只见大长老抬起头从天井看着月亮,凝思了片刻开口道:
“我徐氏自古重商人少,又岂能是无源之水?这海清镇十数万乡亲,就是我徐氏的依托,此番他要借名将乡亲百姓们搜刮干净,哪怕我徐氏侥幸躲过了这劫,也定然无法独善其身”。
月光下,他的胡子愈加发白,脸上的皮肉也早就布满了干瘪的皱纹,但是他的眼神却泛着月亮的银光,坚定异常。
“人为刀俎,我又怎肯甘为鱼肉?海防府此番行事,徐氏不止要插手,更要占住先机”。
大长老的声音苍老,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一股横意,他说着猛地转过头来,环视着在场的所有族老。
在大长老坚定的眼神之下,徐齐也信服了他和徐喜的主张,拱手表示愿意遵照此种方略,而其余几位族老本就与他站在同一立场,自然未有异议。
只是想到要主动与海防府对立,众人心里难免有些惧意。
大长老见状出言宽慰道:“大家不必心慌,那李忠现下定然也身处险境,否则不会突有此变,再者这也不是我们想避就能避得过去的坎”。
他说着拄着拐杖,坐回了厅中主座,指着徐喜道:“说说你准备怎么做吧”。
徐喜闻言应了一声,环视着众族老,正色道:
“贾政义遇害出乎了我们的意料,看来李忠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急迫,咱们首要须派人在郡城探查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导致他急着离开”。
说完他轻叹了口气,接着开口道:
“终归是咱们推着贾政义上位的,原本想着能先落一子,以待时变,不曾想害了他性命,我准备暗里派人看看他家里有什么需要的,多照拂着些”。
听到他这么说,大长老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开口道:
“理应如此!另外护下方图立这事你做得也很对,如果他死了,李忠下一个动手的目标,恐怕就是咱们了,你得让阿大继续在他四周护着,方家决计不能也落入李忠手里去”。
“是!”徐喜重重应道。
“那今夜就先谈定到这里吧”。
大长老说着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后,便由少年扶着慢慢往门外走去。众人见状纷纷鞠着躬让出道来,路过徐齐时,大长老伸出手搭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道:
“我已时日无多了,现下时局动荡,都是一家人,你要多帮着他些”。
这时他的身形好像倏忽又变小了许多,只如同一个寻常人家中担心儿子相争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