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6章 红线断了(1 / 2)成为反派白月光的那些年首页

城门大破,硝烟袅袅。风沙吹起尘埃一般的火星,乌黑的浓烟席卷天幕。

天地一片灰暗,只能听到男女老少哭天喊地的哀嚎声、奋勇上前的厮杀声、不绝于耳的催战羯鼓声、还有成百上千只传递军情的信鹰扑棱翅膀的拍打声。

温月一马当先,她的命运与遗民系在一根绳上,她迎着冷风,伏低身体,出刀动作利落,犹如仰取俯拾一般,轻易截杀了那些策马来势汹汹的骑兵。

如此混乱的战场,许多夏人军将认出温月,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高喊:“王后,你、你居然背叛汗王,你居然要帮助那些汉奴,与我们为敌!”

温月面对指责,面不改色。

她麻木地杀敌,任由鲜血沾上她的衣,溅上她的脸。

狂风在温月的耳畔呼啸,无数责难的声音凄厉刺耳地逼她后退。

温月手上旧伤又开始阵痛,她险些握不住那把刀。

不行,她不甘心就此停下来。

温月咬紧牙关,她还要闯,还要杀,即便粉身碎骨……

即便粉身碎骨浑不怕!

在这一刻,温月似乎终于明白了容山隐的抱负……他不是圣人,他不过是历史洪流里的沧海一粟,他和古往今来的纯臣清吏一样,为王朝兴盛而呕心沥血,为百姓安居乐业而四下奔波,容山隐是所有冷面寒铁的官吏缩影。纵为一人,却也是千千万万辈,他们每一个人都风尘碌碌,舟车劳顿,不为名不为利不为权,他们愚蠢、憨傻、冥顽不灵,他们受尽嗤笑,却仍不改本心。

说起来一定很可笑,节气与尊严怎会比性命重要?国土的完整又何须奉上千千万万人的鲜血?这是逐水草而游居的草原人所不能理解的事,他们不懂辛勤耕种的汉人有多么看重赖以生存的黄土地,这是汉人的家,是他们要守卫的国。

而正是这些殉道者的牺牲,撑起了这个风雨中摇摇欲坠、病骨支离的大嵩国。

如今,温月也成为其中一员,她不会再退。

千军万马如潮涌至,夏人们气焰嚣张,屠刀指向温月与她身后的蝼蚁一般卑下的汉奴。

温月半点不惧,她要带领所有起义军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她不会输,也不能输!

容山隐想要的天下安居的局,她来帮他布!

温月暴喝一声,长刀斩下。

她瞥了一眼尸首分离的夏人,居高临下,说了一句。

“因为,我是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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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月在前线杀敌时,容山隐也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安顿好伤员,叮嘱好老弱妇孺们的后勤工作,他卸下重担,也拿起了刀,跨上了马。

容山隐想助温月一臂之力,他不会苟且偷生。

可当他策马出城时,却在茫茫雾霭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谢献!他想跑!

容山隐凤眸骤缩,他想到温青为了藏匿容山隐的踪迹,带着十八堂全员丧命于谢献手上,他欠下的血债何其多,又怎能放谢献离去?

容山隐紧抿薄唇,拔马掉头,朝迅疾逃亡的谢献狂奔而去。

马车避开战乱的兵马、慌不择路的流民,一路往如剑锋锐的戈壁绝峰行去。

容山隐尾随其后,灰扑扑的粉尘落到他乌黑的发间,不知是雪絮还是战场上飞扬的埃烬。

待矫健的北地良驹追上马车,容山隐愤然甩开缰绳,飞身窜上马车。没等车夫高喊,已被愤怒的容山隐当胸一脚,踹下车架。

容山隐撩帘入内,迎上老者那一张惊恐的脸。

郎君利落挥臂,一把凌冽的匕首便抵上了谢献的咽喉:“你想往哪处逃?”

谢献受惊之后,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如常,他轻声嗤笑:“不愧是容寒川生下的野种,你如你父亲一样卑鄙、奸滑、阴险!”

谢献如今武功全失,早就是个废人。他知道今日难逃一死,只能对容山隐破口大骂,以泄心头之恨。

容山隐没有被谢献激怒,但他也没有和谢献多费口舌,掌心不过一个握力,长长的匕首就贯穿了谢献的皮肉,刀柄卡着男人嶙峋的肩骨,将他死死钉在了马车的壁板中。

谢献惨叫一声,浑身痉挛,却逃脱不得。谢献的体温渐渐变冷,他在耗血,他在消亡。

浓稠的鲜血滴落,沿着容山隐白皙的指骨,流到腕骨如蛇缠绕的红色绸带上。容山隐似是松了一口气,他撩袍坐在谢献的左手边,一如当初他甘为谢献爪牙一般,随行身侧。

时至今日,容山隐才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他道:“谢献,你收买长史害死政敌韩林峰将军,导致军机贻误,六州城破,遗民被俘为奴,州府子民丧命于夏人之手,让大嵩国对外邦称臣进贡;你为了政权稳固,私下培植党羽,贪墨税赋,打点里外,害得各地州府百姓的户调赋税与日俱增,民怨沸腾;你为了摄政皇权,不惜联手门阀世家,打压寒门子弟,把持庙堂高位;你纵容世家儿郎侵田驱民,欺男霸女,以强凌弱……诸多罪孽,恶贯满盈,可谓是罊竹难书,你这一生,都在坚定地行恶道,尝恶果。”

谢献闻言,嗤笑一声:“怎么?你如今说这么多旧事,是想让我认罪?”

容山隐缓慢摇头:“不,你罪无可恕,是非曲直,自有天道来断……我说这些,不过是想让那些丧生于你手的亡魂听见,他们的血仇已报,如今到了以血还血的时刻,他们可以安息。”

不知为何,谢献忽然哈哈大笑,口齿间皆是血沫:“好啊,好一个高风亮节的士林文人,谢某佩服之至!只可惜,你同你父亲一样,愚不可及,蠢钝不堪!”

见容山隐不为所动,谢献又抻着脖子靠近,狂妄地道:“容山隐,你可知,当你走进这辆马车,嗅到车中毒烟的时刻,你就输了?这是回天乏术的奇毒,我早知今日命丧你手,故意诱你追敌,待你入内,方才刺破香囊,散出毒烟。你嗅进了这些毒烟,你会和我同归于尽!我不会孤零零死去,我们师生一场,彼此路上也能做个伴,当真好啊……”

谢献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他有些痴了,肺腑开始泛疼,血液不住滴落,颠簸的车厢里血腥味弥漫。

他畅快地大笑,风灌进喉咙,又引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你和你父亲一样,都输给了我!”

容山隐来不及做出反应,他的鼻尖便开始涌血。毒素渐渐在他体内起了作用,容山隐五脏六腑如同被一只大手撕扯,内伤颇深。他竟无法用内力逼出毒烟,只能抬袖震开车门,任由冷冽的风兜头涌入,吹散那一味香气馥郁的毒烟。然而,早已来不及,此毒性烈,在容山隐决定近身将匕首刺向谢献之际,容山隐便已染上奇毒。

谢献知道,容山隐为了追逐他的马车,必会登车接近他,容山隐躲不开这个简陋的陷阱,这是他设下的无解的局,因为容山隐有太多恩怨、因果要结清,他不能放过谢献。

容山隐的身上、脸上染满了红艳艳的血,如同草原的格桑花。

容山隐狼狈至极,可他却说:“我早知你设计,毕竟……我是她口中阴险狡诈、算无遗策的容山隐啊。”

谢献吞咽泛上喉头的毒血,他快要死了,意识迷离混沌,结结巴巴:“狂、狂妄的小子,死到临头,你还在撒谎……”

明明是谢献对容山隐下套,可他却说,他早就识破谢献的诡计,怎么可能呢?谢献不信!

容山隐的手骨发抖,他的脊骨痉挛,疼得几乎坐不住,灭顶的疼痛深入骨髓,连带着他的唇瓣都泛白,鬓角生汗。

容山隐颤巍巍抬起手,轻轻地抹去鼻尖的血。

他说:“若我不杀你,日后中计的便可能是温月……她、她是个有点呆笨的小姑娘,她很容易受骗……”

容山隐在追逐谢献马车之时便知有此一局,谢献为人阴险狡诈,又怎可能暴露行踪?他无非是害怕温月着了谢献的道。谢献以身为饵的诱惑实在太大,温月怎会不从?容山隐不敢想,若是让温月靠近谢献,她该如何自救?说不准她会命丧谢献之手,而谢献却死里逃生。

容山隐体内的毒素发作,他本想体面地审判谢献,但好像他不能如愿。鼻翼里涌出鲜血,紧接着是双耳与眼角,看来谢献这次真的是孤注一掷,生怕药不死他。

“眼睁睁看着温月赴死,比我中计,还要令我难受百倍。我欠她这么多,这次、这次就该由我替她还。”容山隐的脸上依旧是那种慈爱的、柔和的笑意,他半点都不后悔。

“谢献,能同你一起赴死,能杀你以绝后患,我其实、其实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