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人搬来一把圈椅,正放在与自己椅子相对的一大张用大理石凿制的书案的另一面。
如今案上仅有在桌角闲置的几本游记,以及一套笔墨纸砚,十分空旷宽敞。
宣芙请人坐下,指尖一滑、从笔架上挑出了一支适合初学者写字的兼毫,随后再翻出一张自己以前练得大字和一张空白竹纸,一齐放至谭恩宜面前的书案。
宣芙轻轻抬了抬下颚,笑道:“先写一个字试试?书法原是各家娘子自幼就练着走的。你如果要学,从头开始的时候,这个就必不可少。”
谭恩宜接过兼毫,开始严肃地拿着比划比划了,面容渐渐地发愁。
“娘子……我不会。”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是以孺子可教也。
宣芙走到她的身边,一壁先将她掌笔的握姿为她调整好,一壁道:“你初学执笔之时,可将掌先摊平,环指和小拇指向内收弯,将笔放于中指与环指之间的掌隙,最后围住捏笔即可。”
谭恩宜醍醐灌顶,连连点头,随后表示自己要先尝试几次。
宣芙携笑观视,适时见人已经记住,才继续教行下一步。
于此宣芙稍稍倾身,软掌轻轻握住谭恩宜执笔的手,蓄力轻轻带着她行动。
悬腕运笔,笔尖侧压,带出一迹,底部微微向上细细滑出,字过一半笔力稍重,最后收笔轻抬,笔尖自边缘向下压,再次带回。
如此,便是一长横了。
竹纸上赫然是起收相合,粗细向宜的“一”字长横。
宣芙未再续写,只是松手起身,看着谭恩宜握笔的手,点道:“腕力不足,你的手运笔之时是在抖哦?”
谭恩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她是真对毛笔字一窍不通,细数几回写过的经历,还是在高中书法课上,并不算正经。
宣芙微感好笑,根据这次教谭恩宜写字的经验,的确证实了她的学生真的没有半点根基。
教成这条路,还长着呢。
“无妨,我已知道你该从哪儿开始学了。”
“咱们慢慢来,勤能补拙,为时不晚。”
谭恩宜点点头,朝宣芙笑了笑。
还好夫子没有嫌弃她。
谭恩宜想通了,这就当是报的兴趣班,增长才干,主要是为能她的履历镶镶金边。
人顿时兴致冲冲,干劲十足了。
她轻轻挥舞着毛笔,仰起脸笑道:“咱们继续吗夫子。”
宣芙摇摇头,还有很多要考察呢。
让谭恩宜放了笔,宣芙将放在一旁本来当模板的大字页放到正中央。
问道:“这是什么字?”
“焉!”
“不,这是马。它们看着形似,实则没有半分关系。”
“娘娘说这几日让你背诵《诗经》?”
“对!夫子,这其实我会背几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好,停。你知道你背的是哪一首吗?”
“是《诗经》里面的《小雅·鹿鸣》吧。”
“是、没错,但又错了。”
“啊?”
“如果你背的是《小雅·鹿鸣》,那就是名字没错,诗错了。”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两句的确没错,但它的后面是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是我周行。”
谭恩宜傻愣。
“而谭娘子,你背的是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其实这段也对,但它是东汉末年曹操的《短歌行》,不是《小雅·鹿鸣》。”
说完这句话,宣芙的表情才最缤纷。
一个人,居然能记住这首诗的名字,而背出那首诗的内容,真是怪哉啊。
你说她不会吧,她会一点,就是这一点,距离比较远。
谭恩宜也陷入了沉思,原来这是《短歌行》,原来《短歌行》和《小雅·鹿鸣》有一段是一样的啊,她背着还怪顺口呢。
“这样,今日呢,就到此为止。”
“你先容我想想。晚些我会让薇桑给你送书,该怎么学着走,她会转述给你。”
谭恩宜内心有些高兴,但是她不能表现的太开心。
谭恩宜吸了吸鼻子,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问:“真的吗?夫子不会嫌我笨吧。”
“不会……”
“但是我们家乡有句俗话说得好,笨鸟先飞,夫子您放心!我先走啦,明儿见!”
宣芙强大的内心已经被崩得碎碎的。
可笨鸟先飞的寓意是要以勤补拙啊!
一想到今日还不算正式开始教学,宣芙就痛不能抑。
娘娘,臣妾做不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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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恩宜从书房出来,脚步都兴冲冲地,与解放的羊儿一样快乐,偏头与葵鸢她们说话:“今天午膳有什么?我能吃两碗!”
“孤看你一碗也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