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无，自己一直以来所坚守的公平正义，此刻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散开了。

似乎谁都没有错，似乎谁都是罪人。

孤证不可信，这样的规则是为了保护人们免受冤枉而设立的规则，此时此刻却变成了凡人保命的护身符。

那规则到底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保护了大部分人，却牺牲了少部分人。这是规则不可避免的牺牲吗？

莘明想不明白这些事情。

到了分别之日，石迦和齐人都来告别。

“此去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能认识你这样的正直之人，也是我的荣幸。等你从极寒之地回来，我定要上门拜访。”齐人道。

“贤弟要回西凉之地了，先行一步！不过我们还会再相遇的。”石迦道。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路那头，莘明站在车上，霞光满天，残血落日。

回去的路上山水如画，却再也进不到莘明的心里。

莘明想起来时那欢乐的情景，自己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恍若隔世。

他整日躲在车里，仿佛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庇护之所。

十天后，他们到了家里，爹娘带着弟弟妹妹在门口迎着，将莘明接了进去。

爹娘悲喜交加，阿娘泣笑关心不止，爹爹也在一旁悲色难免。他自然知道莘明性格执拗，平日里多番教训提点，莘明还是我行我素。此番受难或许也是命里该有的，早些受挫，或许将来还有所成。转念又想到要去极寒之地，受苦三年也是难免心疼。

“此次你去西北极寒之地，也是你的一件好事。梅花香自苦寒来。你经历此事，也该有些长进了。”阿爹说道。

“知道了。”莘明低声说道。

莘明知道过去的事情，自己也没有办法挽回，对于修仙问道之事也淡了。去西北之地，远远离了这些修道之人人也好，只是对家人有愧，不再辩驳，默默听着。

“兄长，他们把阿黑杀了！“一直在旁没说话的弟弟突然哭喊道。

莘明心头一痛。

他深知这件事正是他一时逞强造成的，责怪他人也于事无补。没有仔细追问是谁下手的，省的心烦意乱，却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阿娘没拽住弟弟，弟弟冲过来抱住莘明，鼻涕眼泪说道：“他们非说阿黑是妖怪！他们就把阿黑带走了，说要打死！”

莘明拂过弟弟的背部，惨淡笑道：“不哭了，阿黑是妖怪，他留在这世间未必是好事。”

莘明却想起从小养阿黑的点点滴滴。

“不是！不是！阿黑不是妖怪！妖怪会吃人，阿黑不会吃人的。打死阿黑的那些人，他们才是妖怪！”弟弟年幼哭闹不止，母亲无法只能拽着他去了后面。

此话一出，爹爹面色沉重，三人一时无言。

“你不可再对你弟弟说些胡话了，现在他还小，出去到处说是会惹祸的！”阿爹说道。

“知道了。”莘明答道。

阿爹看莘明不像往日那样古灵精怪，口利舌快，也不再继续说他了。

“带着你妹妹去后面休息吧，明天一早你我要去你四叔家，好好谢谢去。”

莘明应了，跟妹妹退了出去。

刚刚妹妹一直没有说话，怕她吓到了。

“你刚刚吓到了吗？”莘明问道。

“没有。”妹妹依旧淡定自若，超前走去。

莘明想她也跟阿黑关系亲密，如果阿黑没了，她却像无事人一般，心下狐疑，三两步赶上她，问道：“小妮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妹妹说着，脸上的笑意却忍不住。

“快说，你又搞什么鬼？”莘明笑问。

妹妹扑哧一笑，弯着腰笑道：“还是瞒不过你！让你这次再外面惹祸，也该让你难受一下！”

莘明一看知道阿黑大概没事，忙拉住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六叔家的十哥带着人来抓阿黑，他家的小丫头提前过来通知我，我就使了个障眼法，变出了黑猫让他们带走了阿黑。后面他们走了，我就带着阿黑去了东边的山里，放它跑了。”妹妹说道，这丫头还小，扎着两髻，心思却不少，古灵精怪的。

莘明抱起妹妹说道：“说吧，你想让哥哥给你买什么？都给你！”

“我想要的你买不到？”妹妹笑道。

“什么东西？”莘明问道，知道这小丫头故弄玄虚，准没好事。

“我想哥哥买点脑子，多用用！”妹妹笑道，从怀里跳出做个鬼脸跑开了。

这几日，总算有件好事让莘明开心下。

流放的日子越来越近，莘明也只能多和家人相陪，大门不出。

只在第二天去族长哪里，领了一顿教训，失了颜面，莘明也不想再见他们，懒得应酬。除了去了四叔家道谢，也没有再去别家。

这次流放虽说打点好了，可是也不许有人相伴。莘明也要带上流放之人的脚环，天庭才能追踪到他的行迹。更有那藏在暗处的天神土地监视，少不了受些苦头。

越往西，妖魔鬼怪越多，流放到那里的人也多有受害的，不知道莘明会遇到怎样的磨难。

到了临行的那日，差役来到府上。阿娘又是眼泪连连，连严肃的阿爹似乎也眼中含泪。莘明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让二老如此年级还要受此担忧之苦。弟弟哭闹不止，没带他出来送。妹妹也抱着莘明哭着不撒手。

“莘公子，在这样耽误了时间，小的也不好交代。”那差役无奈笑道。

“听话，回去吧！哥哥会平安回来的。”莘明用力推开了妹妹，掀起衣物让差役动手。

“得罪了。”那差役拿出脚环，低身扣在莘明的左脚上。那脚环金灿灿箍在脚踝处，莘明放下衣物，旁人也看不到。

“公子，我们得按时出发了。”差役催到。

莘明接过阿娘递过的包袱，转身走了。

爹娘还想跟出去，送到驿站。

“爹娘不用跟出去了，此事是我一人做的，不必让爹娘出去丢人，我自己出去便可。”莘明劝道。二老也不再勉强，只送到门口。

出了门，一路上果然有些相识的人，在路旁窃窃私语。

这几天莘明都没出门，这些人自然也没机会奚落。

“十二弟，怎么这幅样子，要去何处啊！”十哥又冒头出来拦住莘明一行人。

“往去处去。”莘明道。

“你还嘴硬！”十哥说道。

“兄弟都这样了，别奚落他了。”一旁的九哥说道。

莘明忍住没有翻白眼，以往他们两个最喜欢跟自己作对。

“我们也是看兄弟如此，看不下去来送送，这些意思差役大哥收下。”九哥说着拿出一个袋子塞给差役，差役连忙拒绝。莘明看他们拉扯半天，还是没收。

“九公子，我们得走了，不走赶不上时辰了。上面都看着呢。”差役如此说，九哥才放了莘明过去。

一行人到了驿站，那几个公差解释一番后面的行程就离去了。

莘明正打算继续前行，六哥却从院后冒了出来笑道：“我来送送你！这一去就是三年，回来也该有所历练成长了。”

“嗯，还是多谢上次六哥搭救！只是家里双亲已有岁数，弟弟妹妹还年幼有些让人担忧。”莘明道。

“放心，我会多为照顾的。”莘时道。

两人一番言语，莘明还是放心不下，又嘱托道：“替我照顾好弟弟妹妹。”

莘时点头应允，又送了莘明一里，叙谈阔论，终须一别，莘明还是踏上了属于他自己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