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明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是暗的，他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

身体很轻，没有疼痛也没有饥饿，仿佛自己已经不存在这世间了。

他看着月光洒下的方框，呆愣愣地想到：“这就是人类的死亡吗？”

他还没有经历过人类的死亡。

真相到底是如何，那个普什有没有得到惩罚，庆盈都不会再回来了。

莘明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他一直以来所有的自己可以掌控这个世界的感觉消失了，世事无常，天理便是如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这些凡人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安静地去接受这一切。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意识异常的清晰。

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还是陷入了沉睡，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开门声叫醒了他。

一个差役送了食物进来。

“我睡了多久了？”莘明坐起问道。

那人也不看他，答道：“一天一夜了，早饭放在这里，你记得吃。”说罢出门去了。

莘明又倒在了床上。

到了中午，那差役又送午饭进来。看早餐没动就拿了早餐出去，留下了午餐。

又送了晚饭，还是未动。

直到夜晚降临，莘明的嘴唇干裂，起身喝了口水，又躺回了床上。

脑子里有时一片空白，有时思绪乱飞。

他又想起家人，让自己来参加这个比试，现在自己还闹了这么一出，估计要气死。自己以后恐怕是上不得天庭了，不上就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家人会难过。想起家中的严父，大概也是希望自己有所出息的，自己却总是违背他的意志。还有幼小的弟弟妹妹，又该说自己给他们做了个坏的榜样。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还活着，而庆盈已经死了，她的家人又该如何难过呢？

又是一夜未眠。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那门又打开了，进来的不是差役，却是自己的亲人，六哥——莘时。

莘时年龄大莘明四五岁，本来是不会玩在一起的，偏偏两人性格相投，倒是比别的兄弟更亲近些。莘时早已成年，接手了不少他父亲四叔的应酬事务，这次听到莘明的事情，自告奋勇地赶来处理。

莘时日夜兼程赶到了落雁山，先去参拜了主考官。递上帖子后，主考官随即安排了后堂见面，六哥知道这件事情大概还是能解决。

他临行前已经得知了大概，知道莘明大闹公堂，要当众刺死嫌犯，还打伤了监考官，顶撞了主考官。虽无性命之忧，可也难逃惩罚，道家恐怕再容不下莘明此人。如果被道家除名，莘明虽不在意，可他是家族的一颗好苗子，倘若有失，也是北阴山的损失。六哥也心疼莘明会明珠蒙尘。

莘时放下茶杯，恭敬问道：“小弟之事已经略有耳闻，只是不知是否有何遗漏之处，望大人指点指点。”

“莘明大闹公堂，还当着主考的面要刺杀嫌犯，大逆不道！”景玉主考说道，坐在另一个主位的鱼渊主考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喝茶。

莘时本想狡辩一二，“这里毕竟只是考试场所，并非真正的公堂，希望从轻发落。”但是看鱼渊主考也不做声，还是按下了这个念头。他知道鱼渊主考跟北阴山颇有来往，在家族聚会中也见过鱼渊主考几次。

“莘明确实糊涂，年纪虽小，却做出这等出格之事。”莘时说道，看景玉主考气色并未有所缓和。

“他年纪虽小，本事却不小，打伤了好几名监考官。”景玉道。

“这几名受伤的监考官，我们都会好生关照，医生大夫我们都会请，后续的赔礼道歉也会做到。”莘时说道。

“这些你们家大业大自然不会说谎，只是他当庭要刺杀嫌犯，也太无礼，藐视公堂。”

“是我们平日里管教不严，才惯得他这样无法无天，回去自然会好好教训一番。”莘时道。

“管教不严，就可以越过公理，自行处决？也纵得太无法无天了，此事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我们必须上报天庭。不然就是我们知情不报了。”

莘时看一旁的鱼渊还是一言不发，拨弄茶叶，也无可奈何，只能说道。

“此事，确实是莘明的错，他已经知错了。只是念他年幼，如果上报天庭，以后莘明再无前途，我也不忍我弟弟犯下如此大错，都是我们这些家长兄长没做好。我们愿意替他受罚，他本人也该受罚，我们可将他流放到西北方极寒之地，苦上三五年，也磨磨他的性子。”

“你这个哥哥倒是通情理，只是不知道你这弟弟领不领情。”景玉主考笑道。

“他以后自然知道这里的体恤之情。”莘时说道。

莘时刚准备退场，鱼渊主考说道：“莘明是否还养了一只黑猫妖？”

莘时知道这里不好，赶忙说道：“没有的事，莘明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没有就好，早些回去休息吧。”鱼渊主考笑道。

莘时退出后堂，就有差役引着他去看莘明。

这次回去要用心挑些礼物，好答谢景玉、鱼渊两位主考，莘明此事必然要受罚，让其他人看到才能堵住他人之口。那只黑猫妖也不能再留了。

他在回廊拐角处对着身后的随从交代了几句让他先回家处理。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关押莘明的地方。莘时本打算好好教训一顿莘明，可看到莘明消瘦无神，失魂落魄又免不了担心起来。

莘时看到桌上的饭菜未动，急坐到莘明一旁，扶起他。

莘明还是痴痴愣愣，看到莘时到来也只是“嗯”了一声。

“你怎么了？多久没吃饭了？”莘时问道。

莘明无心回答。

“已经三天颗粒未进了。”缩在门口的差役说道。

“你们就这么监护的？饭都不让吃吗？”莘时急骂道。

“不是我们不给吃的。是莘明自己不吃啊！”那差役委屈道。

莘时想起这里不是府上，随意发火也不好，那差役说的也是真的，莘明性子如此，别人也扭不过来，只能挥手让他们下去。

“莘明，我是六哥，我们回家去。”莘时说道。

“嗯。”莘明低头应道。

莘时去扶莘明，莘明却毫无力气。

“你现在还起不了身吗？”莘时道：“是我忘了，多日未吃，一时没有力气。你等我，我去给你弄些吃的。”说着莘时出去了。

有了六哥的陪伴，莘明也努力拿起筷子，虽然没有胃口，也吃了些。

“六哥，案子结了吗？”莘明吃饭时，突然问道。

“怎么了？”莘时问道：“你的案子已经解决了，就是你要吃些苦头，去西北极寒之地捱个三年。我们都打点好了，三年后你自然可以回来，天庭不会记录此事，照样可以修炼升仙。”

“我说的不是这个。”莘明说道。

莘时不解。

莘明解释道：“庆盈的案子结了吗？”

莘时叹了口气，说道：“结了，证据不足，还是没给普什定罪。”

“他们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莘明问道。

“只有你一个人看到，孤证不可信，就算我相信你，可也无能为力。普什因敲诈勒索已经被免去监考官之职，以后也不再录用。这对他来说也算很重的惩罚了。”莘时道。

“可是他还活着。”莘明低语道。

莘时看他这样心下一惊，他知道莘明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坚持到底，不想再多生是非。

“我不管你看到的是怎样的，或者你想怎样，现在你必须忘记这些！你再胡闹下去就不是我能解决的了！不止你要受罚，你的家人，我们的家族都要受到牵连，你清楚了吗？”

看莘明依旧低头不语，拽过他的领口，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你听清了没！我们都会受到牵连的，你不想想你的弟弟妹妹吗？他们还那么小！他们要是有个杀人犯的哥哥，你觉得他们会是怎样的生活！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他们没有你这样的能力，只是想普普通通的生活。”

莘明眼睛里暗淡的光渐渐有了一丝光亮，泪眼闪烁，莘时松开了手，轻拍莘明的后背。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莘明的意料，他在堂上接受了主考官宣布的惩罚。

庆盈的父母也赶到了，莘明看他们哭了一场也无可奈何的离开了。